浙江大学黄河清教授上个月底有一个直播,在本来就波涛翻滚的网络争论中一石惊起千层浪,河清先生用“以图证史:从希腊出发追索西方虚构历史”为题做了两个多小时的现场直播,看完之后已至深夜,让人震惊不已。
上个世纪90年代,李学勤先生一篇《走出疑古时代》为我国喧闹了半个多世纪的疑古大潮画上了句号。释古成为了学界渐渐统一的认识,王国维先生的二重证据法也成为了大家的共识,叶舒宪先生就此提出了他著名的“四重证据法”,我们此处不做细表。
而随着我国疑古之风散去,大体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国外学界却出现了一股东学西渐的思潮。80年前后英国学者萨达尔发布《东方主义》一书,按照编者的原话,虽然作者引用的许多文字反映了西方人在认识东方的过程中非常荒唐、可笑,甚至黑暗的一个侧面,但作者的观点是建立在对这些进行批判的基础上。
如果说《东方主义》反映的是西方学者对西方中心论的再次反思,那么80年代贝尔纳的大作《黑色雅典娜》系列则将高高在上的西方雅利安人推下神坛,我们手头这部是2011年再版的第1卷,名字为《黑色雅典娜:古典文明的亚非之根 构造古希腊》。从这个名字不难看出来作者的观点。但实际上作者主要论述的是古埃及是古希腊的东方源头。
上世纪末弗兰克的《白银资本》则阐述了一个非常让人吃惊的观念,作者认为大航海时代开始一直到18世纪末的工业革命这几百年是亚洲时代,而亚洲(主要是中国和印度)是这个时代全球经济体系的中心,而之前一直被西方学界认为是中心的欧洲实际上在这个时期是次要的边缘部分。作者主要从经济角度进行的分析,熟悉明代史的朋友想必对这个词汇并不陌生,当时无论欧洲人从美洲掠夺的白银还是本土白银全部流向了我们的明王朝。
进入本世纪以后,英国学者霍布森的一部《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全面阐述了东方文明的先发优势以及对世界经济的主导作用,对亚洲东端的神秘中华文明的作用做出了非常客观的评价,同时对中国宋代的工业成就、经济、金属冶炼以及其他诸多方面取得的成就对西方社会的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工业革命进行了细致的分析。
事实上对中西科技交流的历史在上个世纪英国学者李约瑟先生就做出过非常详细系统的论证。进入10年以后,法国学者安田朴在其1992年出版的《中国之欧洲》基础上再版了《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侧重于从文化角度详细分析了中国文化对欧洲文化的深刻影响,以及欧洲人对中国文化从崇拜到不友好的转变现象。影响颇深。
在西方学界东学西渐这股并不特别强烈的大风熏陶下,国内的反思也开始升温。不过并未出现在主流历史学界,出现在一些历史学界边缘的学者论著中。
河清先生2004年的《破解进步论 为中国文化正名》一书于2012年再版,此书从文化的角度对西方中心论进行了反驳,同时对我国学界的文化自卑以及培养文化自信进行了剖析。在如火如荼的对外文化交流的大潮下并没有激起多少水花。不过就在此时,何新先生将他的博客文章汇编成《希腊伪史考》一书出版,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已经不是文化自信的问题了,何新先生的目的似乎是想直接将西方文明连根拔起。
如果说何新先生2013年出版的《希腊伪史考》还略显杂乱和随意,两年后其整理出版的《希腊伪史续考》就显得有条理得多,不仅对希腊文明进行了全面的否定,同时对罗马文明也做出了彻底摧毁。让人看得毛骨悚然,这分明就是想将所谓西方文明的源头彻底踩到泥里的节奏。
与何新先生推倒希腊文明开始发表博客的时间差不多,天涯社区上出现了一位ID为“生民无疆”的网友帖子,“扯淡出来的西方文明”,网贴的热度让市场敏锐度极高的书商注意到了,很快,生民之疆《包装出来的西方文明》一书于2012年出版发行。与何新的《希腊伪史考》类似,此书也是以单独篇章的面目对西方文化的源头希腊和罗马文明进行了全面质疑和否定,但又有了自己内容上的突破,例如从海洋地理、商业科技等角度对西方文明的特质进行了剖析。按照作者的说法,所有内容均来自西方学者的论著,但有着明显的情绪表述让本书充满了民科的味道。
2015年,董并生出版了《虚构的古希腊文明 欧洲“古典历史”辨伪》一书,书中不仅继续延续何新等人全面否定西方文明的论调,同时树立起“中华文明唯一性”这面大旗。董书主要从文献的角度对欧洲历史的错漏之处进行了全面剖析。与之前何书主要从人类学和考古学角度的方式可以说得上是相得益彰。
2017年诸玄识《虚构的西方文明史 古今西方“复制中国”考论》与董书方向上类似,也是以否定西方文明,树立中华文明唯一性为主要目的,但较董书泛泛而谈相比,诸书对中华文明的一些特质释读得比较深,进而论述其西传复制成西方文明的特点。该书对外国学者抨击西方历史杜撰的一些言论和论述进行了罗列和引用,这点可见作者付出的心血和努力。
综上我们不难看出来西史辩伪派的发展脉络,由最初的树立文化自信开始,逐渐形成了否定西方文明的主题,进而将中华文明的本源性放到了首位。2019年8月西史辩伪派在北京召开了首届研讨会。这个研讨会应该是西史辩伪派从幕后走向台前、从小众走向大众的重要标志。
河清先生在这届研讨会上做了他从希腊考察回来后写的主题发言,《考察希腊观感——造假手法无底线》,这是西史辩伪学者第一次以田野实证的方式去现场逐一感受了第一手材料。
这应该是河清先生上个月进行直播的数据来源,河清先生不仅积累了大量实地图片,同时因为其有十年的法国游学经历,对一些外文材料的获取和把握有着他独特的优势。
河清先生直播视频主题也无外乎西史辩伪派目前的主要观点,但河清先生论证的逻辑主要通过他掌握的丰富图片和一些实地调研结果。相对前面诸位学者从理论和文献上的论证方式似乎更有说服力。
鉴于篇幅,本文就到此结束了,我们对西史辩伪派的结论还是存在很大的疑问,这种彻底否定西方古典文明,将包括金字塔在内的大多数西方考古遗迹均列进伪造行列,实在匪夷所思。这样的事情会是真的吗?真相如何,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