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佐狄亚克谜
1966年10月30日,万灵节的前一天,在洛杉矶东南60英里处的利维赛,奇蕊·荞·贝茨和她的父亲丘舍夫·贝茨一起度过了这个星期天的上午。父女俩先去圣卡瑟琳教堂做弥撒,又到膳帝餐馆吃过早中饭,然后兵分两路,丘舍夫去海滩,奇蕊·荞回家念书。
奇蕊·荞·贝茨是利维赛市立大学一年级学生,身高163米,体重53公斤,亚麻色头发,蓝眼睛,经常的户外锻炼使她的皮肤呈健康的棕褐色。奇蕊·荞从中学到大学一直都是学校球赛拉拉队的队员。她不仅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还有一份在银行的课余工作。她的理想是毕业后做一名空中小姐。奇蕊·荞的哥哥在美国海军中服役,驻扎在东海岸的佛罗里达。自从一年前母亲去世后,奇蕊·荞与父亲相依为命。丘舍夫·贝茨是科罗那海军兵器实验室的机械师。
大约下午五六点钟,奇蕊·荞决定去一趟学校图书馆。她本想打电话约一位朋友一起去,但那位朋友有别的事。奇蕊·荞给父亲写了一张留言条,刚出门就看见丘舍夫回来了。后来丘舍夫再次出门时也给女儿留了一张条。
丘舍夫·贝茨回到家里已近夜半时分,他临走前留的条子还在那里。但丘舍夫并不是很担心,女儿到底是18岁的大姑娘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再说明天是万灵节,她说不定和哪位女友在一起商量装神弄鬼的小孩子把戏。
第二天早晨丘舍夫一觉醒来,发现女儿还没回来。他给奇蕊·荞的朋友们打了一圈电话,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丘舍夫·贝茨马上报警。
不到一个小时,警方报表上的奇蕊·荞·贝茨就不再是失踪人员了——利维赛市立大学的一位园林管理员在图书馆停车场附近一条僻静小道旁发现了她的尸体。现场的情形触目惊心,真可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奇蕊·荞脸朝下扑伏在一片血泊中。她的胸部有三处刀伤,背部一处,脖颈七处。根据伤口的情形推断,凶器应该是一柄小刀,刀刃长35英寸,宽05英寸。奇蕊·荞脖颈处的伤口非常深,以致颈静脉、颈动脉和咽喉均被切断,脖子几乎整个儿割掉,给人感觉凶手似乎不仅要置她于死地,而且企图砍下她的头颅。奇蕊·荞的脖子上还有被卡掐的印记,脸部好几道划口,被打伤的青紫斑痕遍布全身。
在以后的几天里,警方走访了许多证人,以图弄清楚奇蕊·荞·贝茨临死之前的行踪。那天下午5点半左右,奇蕊·荞曾打电话给她在利维赛国家银行的同事,问有没有看到她学期论文的文献目录。那是最后一次有人与她通话。6点过几分钟,一位朋友看见奇蕊·荞开着她的浅绿色大众轿车去图书馆。还有一位行人注意到,一辆青铜色奥兹莫别轿车紧紧尾随着一位有亚麻色头发女子的绿色轿车。
距离案发现场奇蕊·荞的尸体约200英尺,或60米处,她的浅绿色大众轿车还泊在图书馆的停车场,前座上放着她刚从图书馆借出的几本书。办案人员发现,有人切断了车中用于启动引擎的配电线圈的中线,车里车外有好几个来路不明的油腻掌印和指纹。警方据此判定,凶手跟踪奇蕊·荞到图书馆,破坏了车上的点火装置,然后躲在附近等候。他很有可能就在一旁看着从图书馆出来的奇蕊·荞发动引擎,等到她屡试不成后,便主动上前帮忙,或提出送奇蕊·荞回家。无论奇蕊·荞和他是否认识,她最终跟着他走到了暗处。在两栋空旷的办公楼之间,凶犯对她下了毒手。
按照美国人的标准,奇蕊·荞算是身材矮小的,但她却有运动员般的体魄。从现场收集到的证据看,奇蕊·荞在临死前与凶手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她的双手、手腕和两条胳膊上有数处自卫性伤痕,指甲缝里嵌满了血痂、汗毛和皮肤组织。她身下的地面,用一位记者的话说,“就像刚被犁耙翻耕过似的”。在离尸体10英尺处的草坪上,警方找到一块有油漆溅斑的男式天霸表,7英寸的表带与手表相接的一端被生生地扯断,表上的指针停在12点23分。据警方后来的调查,该表是为英国特制的一种军用表,油漆则是一般的家庭室外用漆。现场四周还发现尺寸大约为10号的男式鞋印。
据当晚曾在现场附近路过的两位学生分别向警方提供的证词,他们在10点半左右听到一声“极凄厉的尖叫”,然后是一阵“沉闷嘶哑的低号”,几分钟后,传来了很响的发动汽车的噪音,是那种破旧的老爷车的声音。这个钟点与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相符。令人费解的是,星期天晚上图书馆9点关门,从奇蕊·荞的借书记录看,9点以前她应该在图书馆内。由此说来,凶手在作案之前和被害者交谈了一个多小时?或是佯装修车磨蹭了半天,以拖延时间等到图书馆周围的人都走掉?
更令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宗凶杀案的动机既非强奸亦非抢劫。奇蕊·荞依然穿着完好,衣裤都没有被撕破或掀开,法医验尸的结果也没发现任何性行为的痕迹。尸体身边的手提包里,奇蕊·荞的各类证件原封不动,此外还有不到一美元的现金。而且警方也认为,一般的抢劫犯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先把车给弄坏,再坐等数小时。再说一个在图书馆里用功的学生也不是理想的抢劫对象。
几天后,在奇蕊·荞·贝茨的葬礼上,警方严密注视到场的每个人的举动,以图看出某些破绽或找到什么线索,但最终还是和那位悲痛欲绝的老父亲一样,不明白贝茨小姐为何会死于非命。
过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1966年11月29日,利维赛警署和当地一家报纸《利维赛创业者》分别收到一封同样内容、长达数页的匿名信。写信的人看来非常聪明,他大概是将不下十页复写纸叠在一起,在一台打字机上打好信后,从中间抽出两张寄出,所以警方只能猜测他所使用的是手提式皇冠牌打字机,而无法推断具体型号。其铅字模或为匹卡式,或为埃立特式。白纸,质地比较粗糙,纸宽8英寸,上下部分均被撕掉,使其呈大致的方形。信是从一个偏远的乡间邮筒寄出的,信封上没贴邮票,也没有回邮地址。整封信从头至尾全用大写字母,其内容既陈述了足够详尽的细节以证实其可信度,又避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使警方有可能寻踪追查出写信人。信的全文如下:
我的自白
她曾是那样的年轻美丽,但如今已被摧残致死。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无数的不眠之夜,我躺在黑暗中想象着我的下一个牺牲品。抑或是那位某家店铺旁的小保姆,披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在每天晚上7点左右走过一条漆黑的小巷。抑或是那位身材匀称皮肤微黑的蓝眼睛女郎,在中学时期曾拒绝过我与她约会的邀请。抑或是别的哪位姑娘。但不管是谁,我都将割下她的女性器官向全城的人们展示。所以我告诫诸位,别让我轻易得手,保护好你们的妻子、女儿和姐妹,让她们远离街巷。贝茨小姐是一个傻瓜,她像一只羔羊走向屠夫,甚至没有任何的挣扎反抗。我先切断了她车上配电线圈的中线,然后坐在图书馆里等她。在她离开图书馆后约两分钟,我也相跟着离开了。那时候,那辆大众轿车的电池肯定已经死掉。我主动上前提供帮助,她非常乐意地接受了。我告诉她我的车就停在下面的街道,何不让我送她回家。当我们远离图书馆时,我说,差不多是时候了,她问:“是什么时候?”我说,是你该死的时候了。我从背后扼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捂严她的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短刀直取她的咽喉。她一动不动,顺从地听任我摆布。她的乳房在我的手掌中温暖而坚挺。但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为她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冷淡和拒绝付出代价。她死得异常痛苦。当我掐住她脖子令她窒息时,她的全身不停地痉挛、抽搐,两片嘴唇扭曲得变了形。她发出了一声号叫,我在她的头上踢了一脚让她闭嘴。我把刀捅进她的身体,刀子断了。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剁她的脖子。我没有病,我只是有些神思恍惚。但这并不妨碍游戏继续进行。你们应该将这封信公开发表,让人人都读到。这样也许可能拯救那些大街小巷的女人们。但这是你们的事,你们的决定,而不是我的。没错,我确实还给你们打过那通电话。那只是一个警告。小心——我现在正在跟踪你们的姑娘们。
分送:警署署长
创业者
这封信写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比如信中所言奇蕊·荞·贝茨“没有任何的挣扎反抗”、“顺从地听任我摆布”等,显然与现场的情形和奇蕊·荞身上的自卫伤不符。但“切断她车上配电线圈的中线”却是警方尚未公诸于众的内部情报。至于那柄短刀有没有断在奇蕊·荞的体内,验尸报告上没有提供任何这方面的证据。利维赛警署几位侦探最近发表的讲话一致认为刀子并没有断。信中最后提到的那通电话则无从查证。警方由此推断,所谓奇蕊·荞“多年来对我的冷淡和拒绝”,以及“在中学时期曾拒绝过我与她约会的邀请”的“蓝眼睛女郎”等,也可能只是写信人的信口开河,不一定真有其人其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很难讨女孩子的欢心。在女人面前的频频失手使他产生了变态心理。
寄信人留下的唯一笔迹是在两只信封上,他用蘸水钢笔手书了收信人地址。两个地址都写得非常不规范:
创业者日报凶杀分处
利维赛加利福尼亚利维赛
请交:犯罪组
在警方收到的信封上发现了一个指纹,经后来与本案所有嫌疑人的指纹对照都不相符,也很难确定是不是邮递员或其他人留下的。信封上的邮戳和收到的时间是同一天。
11月30日,警署和报社分别将匿名信交给了利维赛地区邮检部门,并由该部门转呈联邦调查局。凶杀案本不应由联邦调查局插手,不过邮寄恐吓信件却在联邦调查局过问的范围之内。但因为此信并没有针对具体的恐吓对象,所以联邦调查局最终只是象征性地立案存档,而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调查工作。
这封匿名信着实让利维赛警署紧张了好几个月。万幸的是,大家一直提心吊胆的第二次凶杀并没有发生,不幸的是,案子的调查侦破工作几乎毫无进展,直至次年春天,凶杀案发后约5个月,当利维赛市立大学图书馆一位清洁工清理储藏室里的桌椅时,在一张折叠式课桌上读到了一首小诗。这批桌椅是头年12月放寒假之前收进储藏室的。作者用蓝笔将诗刻写在木质的桌面上。全诗意译如下:
厌倦了生
亦不愿死
插进,拔出
拭净刀刃
如果那红色
能被拭去
血在喷
在滴
在流淌
溅满她那崭新的衣裙
哦,天哪
总算是红色
不管怎么样
生命被一点一滴地抽干
抽入那莫名的死亡
她不会
死去
这一次
有人会找到她
那就等到
下一次吧
不知是巧合还是作者的别出心裁,当时利维赛市立大学校长的头两个名字的缩写刚好就是rh——R.H.勃拉休。没有人知道这首诗被刻写的具体时间,而且有关当局也不是十分肯定其笔迹与匿名信封上,及警方后来获得的作案人的手书完全一致。有业余诗歌爱好者认为,这不过是某位自杀未遂者的泄愤之作。但警方最终还是将这张课桌作为物证查验拍照,并归入贝茨谋杀案的档案。
1967年4月30日,奇蕊·荞·贝茨遇害六个月纪念日那天,警方、报社和奇蕊·荞的父亲丘舍夫·贝茨同时分别收到三封内容几乎完全一样的匿名短信。和上封信一样,作者全部使用大写字母,只不过这一次是用铅笔写在带横格的纸上。寄到警署和《利维赛创业者》的信里写道:
贝茨必须死更多的将步其后尘
签名处是一个“Z”或者“2”的字母或数字。丘舍夫收到的信中“贝茨”换成了“她”,没有签名。
这三封短信并没有给警方提供任何可资破案的线索。此后,作案人销声匿迹,而奇蕊·荞·贝茨谋杀案则在利维赛警署的档案室里尘封四年。
60年代末期,位于旧金山正北20英里处的维列奥和贝尼夏还只是两个发展中的小镇。登上维列奥南面的小山丘便可以鸟瞰圣巴布罗湾和金门大桥。在连接维列奥和贝尼夏的几条公路中,有一条沿荷蔓湖畔从维列奥镇东到贝尼夏镇北的荷蔓湖路,风景优美,人烟稀少,是少男少女们约会的绝佳所在,人称“情侣路”。
1968年12月20日,星期五,离圣诞节还有五天。戴伟·亚瑟·法拉第和他的女友佩娣·璐·杰莘相约在那天晚上幽会。17岁的戴伟身高体壮,是维列奥中学的运动员兼优等生。比他小一岁的佩娣甜美可爱,成绩也不错,因为住在镇子的另一端,上的是霍根中学。他俩事先商定,对各自的家人谎称是去学校的圣诞音乐会。两家的父母也没有过多地打听他们的去向,因为这两个好孩子几乎从没招惹过什么麻烦。
吃过晚饭,戴伟开着他母亲的1961年棕色冉波勒小型旅游车来接佩娣。他们在8点半离开佩娣家,先去看了一位朋友,9点左右在埃德先生的汽车影院门口买了一瓶可乐,然后向“情侣路”驶去。他们来到荷蔓湖东边的抽水站附近,把车停靠在离公路不远的一片砾石地带。
那天晚上,施黛拉·勃治的儿子在学校参加圣诞节演出。勃治家住在荷蔓湖路离抽水站约两英里处。
11点15分,施黛拉开车去学校接儿子。当经过戴伟和佩娣泊车的地方,她在车灯的光亮中发现那辆棕色冉波勒副驾驶座边的门敞开着,再一细看,戴伟仰面躺在紧靠车门的地上,佩娣则倒在离车的后部约30英尺处。警方后来推测,这大概是她在试图逃离凶手的子弹时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吓得半死的施黛拉在寻求救援的路上截下一辆正在巡逻的贝尼夏警车。
警官丹尼尔·毕达和警员韦连·沃讷迅速赶到现场。其时冉波勒车还没有熄火,马达仍是热的,估计是两位年轻人为了让车内保持暖和。虽然副驾驶座的门敞开着,其余三个门却都是锁上的。从这一点和两人倒下的位置判断,凶手有意让他俩从一个门出去,以免他们朝不同的方向逃跑。点点滴滴的血迹自车门处一直延伸到佩娣的尸体,更多的血从她的鼻子和口中涌出,在她的身边有一大摊血。佩娣·璐·杰莘已停止了呼吸,戴伟还一息尚存。12点05分,当急救车载着戴伟·亚瑟·法拉第抵达维列奥总医院时,医生宣布他已经死亡。
因为案发地点并不在贝尼夏警署的辖区,毕达警官接到报案后立即通知了维列奥和贝尼夏所属的索兰诺地区警署。大约午夜时分,地区警署上士侦探莱斯·伦伯拉德率员赶到。丹尼尔和韦连遂将此案移交莱斯接手。像这种跨辖区的行动通常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从而增加了侦破工作的难度和复杂性。
好几位目击者都曾在案发地点看见戴伟的车,其中包括一对夫妻,他们在10点15分和10点30分之间两次经过那里。还有两名湖边的狩猎者在11点刚过时见到那辆棕色冉波勒。也许是为了更加隐秘,戴伟在停靠路边之后又将车调了头,使副驾驶座面对公路。
那天晚上在荷蔓湖路的这一段还发生了一件或许与本案有关联的怪事。9点左右,有人看见一辆浅色或白色的四门轿车,可能是雪佛莱·茵帕拉,停在抽水站大门附近。10点前后,又有几个人在同一地点看见同一辆车。9点和10点之间,大概是快9点半的时候,两名约会的年轻人把车停靠在离抽水站不远的路边。这时,一辆朝西面维列奥方向行驶的车开过他们身旁,减速、停车,然后缓缓向他们这边倒车。两位年轻人觉得不对,赶快将车启动,朝贝尼夏方向开去。那辆车则紧急调头,穷追不舍,直到他们从遇到的第一个出口下去,看着那辆车继续沿荷蔓湖路向东行驶。几位看见戴伟的车的证人也注意到抽水站附近的一辆白色雪佛莱。
凶杀现场没有发现指纹、车辙印和搏斗的迹象。警方在车里车外的地上,及受害者体内共找到10颗温切斯特公司1967年10月刚推出的镀铜超级X弹的子弹和弹壳,并由此判断,凶器应该是点二二高标准101型半自动手枪,或点二二JC赫更斯80型自动步枪。
根据砾石地面留下的轻微鞋印和弹道学证据推测,枪手极有可能是从后面接近冉波勒车,先射击右面的后窗,再射击左面的后轮,然后来到前左侧,即驾驶座的窗户。这迫使两位年轻人打开副驾驶座的前门仓皇外逃。佩娣此时已经受伤,她开始拼命地往前跑。她身中五弹,全部集中在后背的右部,从第五和第六根肋骨之间往下直到骨盆。如果她是在狂奔时中弹,则意味着凶手枪法高超。后来警方又在地上发现了两颗朝佩娣逃跑的方向射击的子弹,说明凶手有两枪落了空。也有可能是,在佩娣因为中弹,或先前的伤痛,或其他别的原因如摔跤而倒下之后,凶犯赶上前来对准她连射数发,直至子弹全部打光。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所有的子弹射程都在10英尺之内。当然即便如此,也不排除作案人有一手好枪法。那天晚上月黑风高,而且目标在快速地移动,难免有打飞的时候。戴伟只在头部中了一枪,从左耳后上方穿过大脑。伤口周边的弹药粉末和灼伤的痕迹说明,枪口离得非常之近,说不定就抵在戴伟的头上。子弹并未穿出,而是在戴伟的脑袋里炸开,使他的右脸颊隆起一大块,颅骨碎裂,头发被血凝成一片。后来法医在戴伟的颅骨右侧找到了那颗致命的子弹。戴伟倒下后,他的双脚在后轮旁边,头却偏离车的前部,整个身体与车的侧面呈大约45°角。来自新泽西州的专家迈克·阿尔认为,戴伟也是活着从车里出来的,他刚迈了一两步,凶手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也许凶手用枪抵住了他的后脑,或命令他站住,总之,他是站在右边的后门处被行刑枪决似的击毙的。然后凶犯追上佩娣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否则他也许会回过头来再朝戴伟补上两枪。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几分钟,这可由那几位过往行人的证词佐证。施黛拉·勃治甚至可能与杀手擦肩而过。她说在她发现两位年轻人的尸体之前,曾见一辆浅色雪佛莱朝贝尼夏方向开去。
凶杀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导致警方得出抢劫或强奸的结论,那这桩枪杀案的动机又何在呢?杰莘家人告诉办案人员,佩娣曾拒绝过一个男生,后来那男孩一直寻衅骚扰,还威胁过戴伟。但警方的调查发现,那个男孩子在案发当晚有非常可信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他先参加了姐姐的生日派对,又和梅尔岛一位警察一起看电视节目《全球事件》直到11点。再说假如真是这位男生,又当如何解释另一对情侣被跟踪之事呢?
尽管索兰诺地区警署主持本案的侦探莱斯·伦伯拉德尽了最大的努力,并得到多方的协助,尽管维列奥中学和霍根中学的学生们联合为本案设立了赏金,但仍然没有任何有关凶犯的线索。正如作者罗伯特·格雷米施在其畅销书《佐狄亚克》中所称:“没有目击者,没有动机,没有嫌疑犯。”
22岁的玳琳·伊莉莎白·佛尔伦,风情万种,极善交际。她和她的丈夫狄恩·佛尔伦及小女儿丹娜住在维列奥镇东。荷蔓湖路凶杀案发生后不久,玳琳曾对她在泰利餐馆的一位同事说,她认识受害者之一佩娣·杰莘,她们是霍根中学的校友。还说那桩凶杀案让她觉得很恐怖,她再也没敢去过镇子的那一端。
法拉第-杰莘谋杀案之后六个半月,1969年7月4日,独立节的下午,玳琳先给她的朋友,19岁的迈可·任纳特·马其奥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她家参加晚上的独立节派对,然后她把女儿丹娜和两位照看孩子的小姐妹留在家里,自己来到狄恩工作的意大利餐馆告诉丈夫说,她和她妹妹克里丝汀娜约好去梅尔岛看海军的水上船队表演。狄恩告诉玳琳他邀请了几位同事下班后一起到家里开派对,提醒玳琳回来时不要忘了买鞭炮。玳琳到父母家接了克里丝汀娜,姐妹俩一起去泰利餐馆邀请玳琳的朋友参加聚会。在那里玳琳又给迈可打了一通电话,这才动身前往梅尔岛。
姐妹俩从梅尔岛回到维列奥已经是晚上10点。狄恩还没有下班。玳琳顺路看望丈夫时在意大利餐馆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小保姆们说泰利餐馆有人来过电话,于是姐妹俩又去了一趟泰利,然后玳琳送克里丝汀娜回家。
玳琳本打算到家后先把两位小保姆送走,再回来收拾屋子准备派对。但她接听了一通电话后就改了主意。她问照看丹娜的小姐妹俩可不可以多留一会儿,等她先出去买鞭炮。
据迈可·任纳特·马其奥后来对警方的说法,玳琳在11点半左右到他家接他。迈可显然已经等急了,他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灯还亮着,电视也开着,连房门都没关就上车跟玳琳走了。很快他们便发现有一辆浅色的车在跟踪他们。为了甩掉尾巴,玳琳驾着车七弯八拐,竟不知不觉地顺着朝东北方向的哥伦布大道绕出了维列奥,最后来到镇外约两英里处的蓝石泉高尔夫球场。这儿虽不及荷蔓湖路僻静,也是情侣幽会之地。当玳琳在停车场泊下她的雪薇·科瓦尔轿车时,一辆来自维列奥方向的车也驶进了停车场。司机关掉车灯,在离玳琳左面6英尺至8英尺处停下,但没有熄火。那是一辆1958或1959年的棕色猎鹰牌轿车。夜色中他们认不准这是不是刚才追踪他们的车。迈可问玳琳是否认识那位开车人,玳琳答道:“哦,没事。”迈可后来回忆时说,他弄不明白玳琳的意思是说她认识还是不认识。不一会儿,棕色猎鹰离开停车场,以很快的速度朝维列奥方向驶去。
过了不到五分钟,那辆车又回来了。这一次,它亮着车灯停在玳琳和迈可的右后方约10英尺处,灯光正好照到雪薇·科瓦尔。司机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盏很亮的灯,更可能是一支手电筒。他伸直手臂,使手电筒与他的肩膀齐高,同时让自己的脸和全身隐于暗处。强烈的电筒光直射玳琳和迈可的双眼。那人默不作声地朝副驾驶座走来,迈可觉得这种举止很像是警察的作派。他伸手正要掏出证件,来者突然向他们开枪,子弹穿过副驾驶座敞开的窗户雨点般地落在迈可的脸上和身上。射击的距离非常近,以至有几发子弹擦破迈可的皮肉后打到了玳琳的身上。慌乱中迈可连滚带爬地翻到后座,其间他的左膝又挨了一枪。枪手转向玳琳,先射击她架在方向盘上的双臂,当她转身试图躲避子弹时,又朝她的背部连开数枪。迈可觉得那枪声听上去很安静,可能枪管上装有消声器,但据附近的居民报告说,他们听见的枪声比独立节的焰火还响。
凶手回到棕色猎鹰旁正要上车,迈可发出一声呻吟。在凶手转身的一刹那,迈可看到了此人的模样。年纪二十八九岁,脸盘子很大,棕色卷发剪得短短的,就像军队的统一发式,身高大约177米至179米,体魄极粗壮,估摸有95公斤到100公斤,身着海军防风外衣,宽松裤,露出微微凸起的肚子。杀手重返雪薇·科瓦尔轿车,对准玳琳和迈可又各开了两枪。
尽管疼痛难忍,迈可却并未失去知觉。他挣扎着爬回前座,拧亮紧急闪烁灯,又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翻滚到地上。在那里,他眼看着枪手将车开出停车场,掉头向维列奥疾驶而去。一颗子弹打中了迈可的下巴和舌头,使他欲呼无声。所幸有三位年轻人出来找他们的朋友,在停车场发现了浑身鲜血的迈可。
半夜12点10分,警方接到报警电话。此时已是7月5日,星期六。四名值班警员和侦探在10分钟内先后赶到。现场一片血腥。迈可的脸、脖子、右臂、左腿都在流血。奄奄一息的玳琳扑伏在方向盘上,她身中九弹,双臂各两颗,背上五颗。雪薇·科瓦尔轿车还挂在低挡上,收音机和两面的车窗都开着,引擎尚未熄火,停车闸也没拉起来。当侦探约翰·林齐把玳琳扶出车外,让她平躺在地上等待救护车时,玳琳的双唇嗫嚅着,喉管里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玳琳在泰利餐馆结识了不少警察,还与其中几位约会过,而且她和狄恩·佛尔伦的家就在警署的隔壁。此时她显然是想对他们说什么,但谁也无法分辨她的话语。玳琳·伊莉莎白·佛尔伦在去医院的路上停止了呼吸,当时与她同在救护车上的还有迈可和一名警员。迈可·马其奥被直接送上手术台。
其实在三个年轻人之前,约翰·林齐他们曾接到过另一个报警电话。蓝石泉高尔夫球场一位管理员的儿子说他听到数声枪响和车辆迅速离开的声音。但独立节是美国人大放鞭炮焰火的日子,所以警方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后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约翰·林齐对这一失误深表痛悔。如果及时采取行动,他们也许能取得玳琳·佛尔伦的证词,甚至挽救她的生命,说不定还会在赶赴现场的途中与凶犯逃离的车相遇,那整个案情就将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在血迹斑斑的雪薇·科瓦尔轿车里,警方找到了玳琳的手提包和迈可的钱夹,以及9毫米的子弹壳。根据迈可·马其奥所叙述的案情,枪手至少连续射击了九次而没有重装子弹,因此凶器应该是一把带13发子弹的勃郎宁高能半自动手枪。
蓝石泉高尔夫球场与法拉第-杰莘谋杀案的发生地荷蔓湖抽水站仅距1英里,警方不可避免地要将这两宗案子做比较。都是在偏远僻静的地点,受害者都是车中情侣男女,日子都挑在节日期间,凶器又都是手枪。不同的是,这一次凶犯一路追逐,几乎是把两名受害者赶到了作案现场。
在作玳琳·佛尔伦的背景调查时,她的朋友和熟人都反映玳琳经常与别的男人外出。虽然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但玳琳的丈夫狄恩·佛尔伦却不以为然,有时还在人前人后为妻子辩护说,她依然年轻少不更事,无非是想玩玩,不会闹出格的。更重要的是,狄恩·佛尔伦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案发时他和他的同事们在一起。另一名嫌疑人是玳琳的前夫简姆,不但有传言说玳琳一直惧怕他,而且他还有枪。但他和迈可描绘的凶手外形完全不符。还有一个叫乔治·瓦特的,据反映,玳琳被害前数月乔治一直在跟踪她,因为他对玳琳的多次拒绝耿耿于怀。但他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据,那天晚上他始终和老婆孩子在一起。
7月5日的0点40分,即第二个报警电话后半小时,维列奥警察总署的接线员南西·思洛娃接到又一个与本案有关的电话。一个男子的声音说:“我想报告一桩双命案。”他极为详细地说明现场的地点,南西感觉他可能事先背好了台词,或是在照着已经写好的稿子念。南西几次想打断他,向他提问,但那人根本不理会,只管自顾自地往下讲。那个男子最后说:“他们是被9毫米卢格手枪打死的。去年的那两个孩子也是我杀的。再见。”
9毫米卢格手枪只装8颗子弹,与迈可所言枪手连射9发不符。
7分钟后,警方查出这个电话拨自一个公用电话亭,地点就在警察分署和玳琳·佛尔伦的家旁边。一位当时从那里路过的行人向警方报告说,打电话者身材粗壮,与迈可所描述的凶手相吻合。
约一小时后,1点30分,有三个电话分别打给玳琳的丈夫狄恩·佛尔伦,以及狄恩的父母家和哥哥家。
线的另一端无人言语,话筒里只传来一阵阵呼吸声。时至今日,仍有人相信作案者与玳琳认识,因为当时佛尔伦家刚搬到这里不久,电话黄页上列的还是他们原先的号码。
不到一个月,1969年7月31日,当地的三家报纸,《旧金山记事》《旧金山监督者》和《维列奥当代先驱》,分别收到自称是杀手的三封内容相近的匿名公开信。给《旧金山记事》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编辑:
笔者是去年圣诞节在荷蔓湖畔击毙那两个年轻人,及独立节在维列奥高尔夫球场打死那个女孩的枪手。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向诸位提供一些只有我和警方知道的事实。
圣诞节
1.子弹的品牌是超级X
2.共发射10弹
3.男孩脸朝上脚靠近车
4.女孩右侧身脚向西面
独立节
1.女孩身着有花纹图案的休闲裤
2.男孩膝部也中了弹
3.子弹的品牌是西部
随信寄上密码的一部分,另两部分已分寄《旧金山监督者》和《维列奥当代先驱》。请在你们报纸的头版发表这份密码,其中隐含了我的身份。
如果你们不在1969年8月1日,星期五下午之前发表我的密码,我就将从星期五晚上起大开杀戒。我将在整个周末四处游逛找寻目标,特别是那些单身的夜行者。我将不停地杀戮,直至在这个周末凑够一打数目的牺牲者。
信的末尾处是一个圆圈和十字交叠的图案,很像某种古代象形文字或天文学符号,更像枪械瞄准器或望远镜里的十字标线。这就是后来人所尽知的佐狄亚克标记。
在与警方联系并征得同意之后,报社发表了密码和匿名信的片断。警方的意思,一是某些内容尚不宜公开,二是想刺激凶手继续暴露自己。维列奥警署署长杰克·斯狄尔兹则对媒体表示,他怀疑匿名信的真伪。不错,杰克·斯狄尔兹说,信中确实透露了一些警方尚未公诸于众的事实,但这并不能说明作者与枪手就是同一个人。实际上,任何当时看到现场的路人都可能写出这样的信。杰克·斯狄尔兹希望能收到另一封信,其中确实包含只有凶手和警方才知道的细节。
8月4日,《维列奥当代先驱》收到一封三页的匿名信。凶犯在信中第一次为自己封号“佐狄亚克”。根据《新英汉词典》,佐狄亚克——zodiac,名词,[天]黄道带。该带由三组带纹状的星簇组成:猎户座,金牛座和昴宿星团。因带中共含12个星座,西方国家以此代表一年中的12个月份。中国的十二生肖在英文中也有译成zodiac的。这个与天文学相关的词本身听上去就带有某种神秘、想象或迷信的色彩。匿名信全文如下:
亲爱的编辑:
这是佐狄亚克。
为满足你们的要求,本人非常乐意向诸位提供更多的有关我在维列奥的美妙时刻的细节。顺便问一句,那些密码是否也让警方度过了无数美妙的时刻?如果不是的话,请转告他们开心一点。他们破译密码之时,就将是本人束手就擒之日。
7月4日:
车门不是我打开的,车窗本来就已经摇下来了。在我开杀的时候,小伙子先是坐在前座。第一枪我瞄准了他的头,但他头一偏,躲过了这一弹。后来他爬到了后座,滚到地板上,两只脚不停地使劲踹,所以我又朝他膝盖上开了一枪。我并没有像那些维列奥的报纸所渲染的那样,完事后慌忙逃离杀戮现场。实际上我开得很慢以免引人注意。那个告诉警方我开了一辆棕色车的人是一个黑鬼,40至45岁,衣衫褴褛。当他从那里经过时,我正在电话亭里和维列奥的警察逗乐子。谁知我刚挂上电话,那劳什子又响起来了,所以那个黑鬼便注意到了我和我的车。
圣诞节警方一直猜测,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之夜,我是如何准确命中活靶的。他们虽未明说,但暗示那天晚上并不是特别黑,我还能看见天边的光亮。废话!那一片的周围全是山峦和树林。告诉你们我的绝招吧。我用胶布把一支小小的钢笔手电筒缠在枪管上。如果你把电筒光射到墙上或天花板上,你会看到在光圈的中心有一个直径为2至3英尺的黑点。当枪管绑上电筒时,子弹会正好击中光亮中心的黑点。我根本就用不着照明或瞄准,只消把手电晃来晃去,就如同用水管浇水一样。唯一让我不满意的是,我的壮举居然没有荣登报纸的头版。
无回邮地址。
信中提到电话亭的铃声又响了,是因为警察总署配备有电话自动回拨装置。
与此同时,旧金山警方会同海军情报局联邦经济情报局、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试图破译那份密码。密码分成三个均等的部分,每一部分8行,每行17个书写工整的符号,其中包含莫尔斯电码、海军军用密码,某些神学、气象学及天文学符号、希腊字母,等等,还有一些自编码。最后完成这项令专家们挠头的工作的,是住在旧金山南面100英里处的北萨林纳斯的两位普通读者,41岁的中学历史和经济学教师唐纳德·纪恩·哈顿和他的妻子。夫妻俩花了两天时间,破译的结果经专家们的一致认定后,陆续见诸报端。到8月9日,星期二,密码的三个部分全部登出:
我喜欢杀人因为这非常有趣比在森林里猎杀野生动物的游戏有趣多了因为人类是所有动物中最为危险的杀戮赋予我巨大的快感这比在一个姑娘身上发泄性欲更痛快更彻底而最重要的是当我死后我将在天堂重生那些被杀戮者就将成为我的奴隶我不会向你们透露我的姓名否则你们将试图妨碍甚至阻止我积累生后的奴隶EBEORIETEMETHHPITI
作者并未如事先许诺的那样透露他的身份,这当然也在人们的预料之中。
毋庸置疑,警方是在和一位智力过人又残暴成性的凶犯打交道,此人对各种密码系统的熟识程度非常人所及。比如在英文中,e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字母,这位密码编撰人在这则短短的信息中共用了7个不同来源的符号代表e。文中有不少拼写错误,但很难判断哪些是有意的安排,哪些是真正的笔误。
密码中提到诸如“天堂”“重生”“生后的奴隶”等等,给人印象似乎该杀手是某种邪教的信徒。此外,关于“人类是所有动物中最为危险的”之说,明显出自著名作家理查德·康奈尔1924年的短篇小说《最危险的游戏》。故事讲一位独居孤岛的百万富翁故意用错误的灯光引导过往船只触礁,他救助遇难水手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他们赶进岛上的丛林,然后像逐猎野生动物一样追杀他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该犯具有多深厚的文学功底。《最危险的游戏》曾数次搬上银幕,还被选入中学课本。引起人们注意的另一句话是,文中称杀人“比在一个姑娘身上发泄性欲更痛快更彻底”。警方认为作者在这一点上恐怕是说了真话,他显然缺乏与女性打交道的经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两起凶杀案中,女方中弹的数目远多于她的男友。一般来讲,一个在女性身上容易得手,或与女性关系融洽的男人,是不会如此凶残地屠杀女人的。
密码译文公布后,人们争先恐后地试着应用各种字谜游戏法则,企图从最后那一排字母中拼出作者的姓名,或其他有意义的文字。警方也密切注意报纸上发表的每一种组合形成的名字。如。EMMETO·WRIGHT、ROBERTH·EMPHILL、VAN M·BLACKMAN等等,但始终未能用这种方法找到一个嫌疑人。
哈顿夫妇则认为,这最后的18个符号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作者不过是故弄玄虚,也是为了凑够三个均等部分。
实际上,该凶犯并未在那个周末作案,尽管《旧金山记事》直到星期天,而不是他所规定的星期五才刊登匿名信和密码。根据犯罪心理学,某些罪犯的意图并非真正打算要干什么,他只消在一旁看着警方、媒介和公众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诚惶诚恐忙得团团转就心满意足了。那个周末及以后的数日,全国有那么多的情报专家在不分昼夜地琢磨他的密码,旧金山及周边地区的警方全线处于一级戒备状态,女孩子们不敢上街,情人们不敢约会,整个湾区的男女老幼人人自危……这就足以让他兴奋、过瘾,让他感到自己对公众乃至整个世界的威慑力。对这种病态的心理而言,这无疑也“比在一个姑娘身上发泄性欲更痛快更彻底”。
所有这些信的信封和信纸上都没有发现可供破案的指纹和掌印。
距维列奥东北40多英里、离旧金山大约60英里,有一个绵延25英里、宽3英里的美丽的人工湖——贝利叶沙。1969年9月27日,星期六下午,22岁的西西丽娅·安·谢帕德和她的好朋友,20岁的布莱恩·哈特奈尔来到湖西岸一个叫做双橡树的小小的半岛。白色的沙滩上耸立着两棵巨大的橡树,半岛由此而得名。每到雨季,湖水漫过沙滩,两棵橡树所在之处便成了孤岛。西西丽娅和布莱恩在半岛最顶端的湖边,那棵较大的橡树底下,铺开了一条色彩斑斓的毛线毯准备野餐。湖面上不时有过往的船只,但大部分时间里,这一片水天之间只有他俩。
西西丽娅和布莱恩都是,或曾是位于附近小镇安格温的太平洋联合学院的学生。这一次,西西丽娅是回来告别的,她完成了这里两年的学业,马上要转学去加利福尼亚大学利维赛分校的音乐系继续深造。还在度暑假的布莱恩专程从俄勒冈州的父母家中赶回学校,帮助西西丽娅打点行装处理善后事宜。布莱恩个子高高的,正在上二年级,他打算今后学法律。这天上午,他们一起做了礼拜,收拾完最后的行李,又一起到学生食堂吃过午饭。下午,布莱恩自告奋勇当车夫,问西西丽娅愿意去什么地方兜风。他们一起去看了几位朋友,买了些东西,然后在4点左右来到贝利叶沙湖畔。
西西丽娅发现有人在朝他们这边走来。她正趴在毯子上,双手托腮,背对着湖。身边的布莱恩仰面躺着。由于地势的起伏和树林灌木的遮掩,那人时隐时现,但肯定是离他们越来越近。西西丽娅注意到此人戴着眼镜。布莱恩一开始觉得来者大约30岁上下。到了距他们20英尺左右的另一棵橡树处,那人在粗大的树干后隐了一会儿,等他再次出现时,西西丽娅和布莱恩惊恐地看到,此人已经换上了一身仿佛中世纪刽子手的行头。他的头上套了一个手工精心缝制的黑色头罩,像一只倒扣的牛皮纸袋,平顶,四四方方的,还有四个角,眼睛和嘴的位置开了口,在两只眼睛的开口处架了一副夹片墨镜。头罩很长,从脖颈以下开衩成前胸和后背两片,无袖。前胸上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直径约3英寸的圆圈和十字交叠的符号——佐狄亚克标记。蒙面人身着深红近黑色的衬衫,两只袖口在手腕处扣紧,外套蓝黑色海军防风外衣,深色的宽松休闲裤腿扎在半统军用靴里。衬衣下摆的两片前襟之间露出微微凸起的肚子。腰间的皮带上挂着一把至少一英尺长的自制双刃匕首,匕首的硬木把上缠绕着一英寸宽的医用胶布。戴着黑手套的手里握一把点四五大号蓝钢半自动手枪。
布莱恩·哈特奈尔后来告诉警方,此人身高180米或181米,体重110公斤以上。尽管有墨镜遮挡,布莱恩仍然从他眼睛的开孔处瞥见了一绺油腻的,或汗湿的深棕色头发。墨镜后还不时有什么东西反光,很可能是眼镜。当他说话时,声音听上去约摸20多岁,“就像一个大学生”。布莱恩起先以为他很胖,后来从他敏捷有力的行动举止发现,此人其实是个粗壮汉子。
蒙面黑衣人的声音平和、冷静、不紧不慢。他用手枪指点着西西丽娅和布莱恩说:“我要你们的钱和车钥匙。我要你们的车去墨西哥。”布莱恩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一共76美分,连同他的白色大众卡曼济亚轿车的钥匙一起递了过去。那人把枪插进枪套里收好,接着说,他刚从蒙大拿州迪尔珞基的监狱逃出来(据后来查证,迪尔珞基监狱是在科罗拉多州),在那里他杀死了一个看守。他身无分文,在逃跑的路上偷了一辆车。他警告布莱恩不要试图充好汉而做出什么蠢事。
黑衣汉子似乎并不急于对西西丽娅和布莱恩下手,只是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话。实际上他并没有主动讲什么,多半是在回答布莱恩提出的问题。布莱恩想这也许不过是一场抢劫,他表示理解和同情那人的处境,愿意为他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以图使这个走投无路的逃犯平静下来。蒙面人说:“不,时间已经不多了。”边说边从腰间取下一条绳子,要西西丽娅把布莱恩捆起来。小伙子一听急了,他马上站起身来。这时那人提高了嗓门:“趴下!现在!”西西丽娅在捆绑布莱恩的时候,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扔到蒙面人的脚下,那人对此举似乎无动于衷。等西西丽娅松松地绑好了布莱恩,蒙面汉子又命女孩子趴下,然后跪在毯子上亲自捆绑西西丽娅。布莱恩注意到,当接触到西西丽娅的身体时,蒙面人的手开始哆嗦。套牢了女孩子,他又重新打布莱恩身上的结,这一次,小伙子被捆得非常紧。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布莱恩想,他们大概会被在这荒郊野地里撂一宿。
面罩里传出的声音说:“我打算用匕首了结你们。”
“先杀我吧。”布莱恩看见刽子手抽出匕首。“我胆小,不敢看你对她下刀子。”
“悉听尊便。”那人说。
布莱恩脸朝下趴在毯子上,蒙面杀手在他的背上连捅六刀。布莱恩听见西西丽娅拼命地叫喊:“住手!住手!”
蒙面杀手转向女孩。她一共被戳了26刀,其中有10处致命。最深的一处在胸口,法医估计凶手把整个匕首都插进去了,还有四处分别在颈项、腹部和双乳。据某些专家后来猜测,凶手本打算按佐狄亚克标记的图形刺杀西西丽娅,但因为她拼命地挣扎翻滚而未得逞。
黑衣杀手把钱和钥匙扔到两位年轻人身边的毯子上,从容地离开现场。回到停车的路边,他用大号的黑笔在布莱恩的白色大众卡曼济亚的副驾驶座门上写下:
维列奥
12-20-68
7-4-69
9月27-69-6∶30
用刀
这些字的最顶上是一个圆圈和十字交叠的佐狄亚克标记。
西西丽娅和布莱恩都还活着。他们等凶手走远就开始呼救,但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布莱恩先用牙替女孩子松了绑,命近黄泉的西西丽娅居然也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解开了刽子手在布莱恩身上打的那些很紧的死扣。快到7点时,一对来自旧金山的华人父子划着一条小船循声而至,见状马上直奔两英里外的码头报警。第一位赶赴现场的公园巡警在路上发现了布莱恩,小伙子朝着公路的方向爬了将近900英尺,约270多米。贝利叶沙湖公园没有救护车,从最近的纳帕地区峡谷皇后医院调过来的急救车花了将近一小时才赶到。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西西丽娅·安·谢帕德在手术台上度过了整整一夜,但终因抢救无效,于两天后的9月29日下午3点45分去世。此时布莱恩·哈特奈尔仍未脱离危险期。
警方在布莱恩的白色大众轿车旁发现了另一辆车的车辙印并做了胶模。两只前轮不仅磨损得很厉害,而且尺寸不同。一长串脚印从那里一路走到现场又折回来。清晰的后跟印说明,凶手在杀人后离开现场时并没有奔跑,而是不慌不忙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开的。鞋为10号半的飞毛腿牌,一种国防部为西海岸的海军和空军部队特制的军靴。后来警方根据这一线索,以及作案人的枪法和刀法、对各种武器和军事密码的熟识程度、对血腥场面的心理承受能力、对各级各地警署辖区划分的了解,还有军人似的短发、脸修得很干净、身着海军防风外衣等等,认定佐狄亚克曾经在军中服役,而且很可能是海军。
案发后1小时10分钟,即晚上7点40分,当西西丽娅和布莱恩还在贝利叶沙湖畔等待救护车时,纳帕地区警署接到一个报警电话。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线的另一端说:“我想报告一起凶杀案——不,一起双命凶杀案。他们在公园总部以北两英里处。他们开一辆白色大众卡曼济亚。”那个听上去20来岁的冷静平和的声音说到这里便停下了。
接听电话的警官问:“你在哪里?”
对方答非所问:“我就是作案人。”
那人撂下电话,但没有挂断,话筒里传来背景中车辆过往和行人说话的声音。警方追踪信号到一个洗车行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离警署仅5个半街区,距作案地点27英里,而且正好在贝利叶沙湖和维列奥之间。警方从话筒上捕捉到了一个掌纹,但没有任何可供比较的对象。
和法拉第-杰莘谋杀案一样,这桩案子也发生于执法机构的交叉辖区。当纳帕地区警署的侦探们赶到贝利叶沙湖时,公园的保安已经“清理”了现场,并把诸如被鲜血染红的毯子和绳子等物证一一“收拾”进一只盒子准备移交给地区警署。
据说那天早些时候,大约下午2点50分,三个也是来自太平洋联合学院的女生刚在一个停车点泊下车,一个青年男子也跟着拐了进来。他开过头一点点,再倒回来,刚好和三个女生的车并排停下。那人没有下车,只是低头坐在司机座上好像在读书,但女孩们感觉他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三个女生后来开车到湖边日光浴,又发现那个男子在偷看她们。20分钟后,大约4点半的时候,青年男子开车离去。据女孩们描述,此人非常硕健,25岁到35岁,身高180米以上,体重100公斤到110公斤,不戴眼镜,深色直发剪得很短,梳成偏分头。身着黑色短袖绒衫和深蓝色长裤,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长得也不寒碜,烟抽得很厉害。他的车可能是1966年的银色或浅蓝色双门雪佛莱,加利福尼亚牌照。
6点半左右,在凶杀案现场以北将近一英里处,一位牙医和他的儿子感觉有人在注视他们。当那人发现父子俩注意到他时,立刻转身离去。此人与女孩们描述的那个男子非常相似。后来警方画家为这位神秘的窥视者画了模拟像,但不曾公开,也不曾将他列为嫌疑人。警方声称只是想找这位男子谈谈。
29岁的保罗·理·斯汀是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旧金山学院英语文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已婚。为养家糊口挣学费,他兼做两份课余工作:推销保险和开出租。
贝利叶沙湖凶杀案后两周,1969年10月11日,星期六,晚上9点半。夜雾渐起。保罗·斯汀在旧金山市中心联合广场的玫森路和芥蓠街交界的十字路口接了一位客人。乘客要去旧金山半岛北面顶端的普斯蒂奥山庄。根据保罗向调度员的报告和在车内日志的记录,此行的终点应该是华盛顿路和枫叶街的交叉口。但出租车最后停在了距那里西面一个街区的华盛顿路靠近樱桃街的地方。该乘客对准保罗的头部右侧近距离开枪。没有人知道他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蹿到前面的副驾驶座的。但有目击者看见他取下车钥匙,掏出司机的钱包,并用刀从保罗衣衫后背的下部割下一大块。
此时,街对面一栋民居的二楼,十来个中学生正在开派对。一位14岁的女孩刚好站在距出租车15英尺的窗口。当她意识到她所看见的一切时,立即叫来了她的两位哥哥。很快,孩子们全都聚到了窗前。他们看见那人钻出出租车,绕到驾驶座侧,拉开左前门里里外外地擦拭,然后带着那片浸透鲜血的衣衫扬长而去,留下保罗的天霸手表、支票簿、戒指和口袋中大约4美元零钱,还有敞开的右后侧车门。
待凶手拐进樱桃街,从视线中消失后,孩子们在9点58分拨通了911报警电话。他们告诉警方,凶犯是一名白人男子,25岁到30岁,红棕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就像是军人的发式,体形粗壮,身高约180米,戴眼镜,身着派克风雪大衣和深色裤子。但当警方通过无线电发出紧急讯息时,却将嫌疑人说成是“成年黑人男子”,往下发生的事便众说纷纭了。
几分钟后,最早赶往现场的警官唐拿德·佛克斯和埃瑞克·泽尔曼在杰克逊路离樱桃街不远处,看到一个体形穿着和急讯广播中所说的嫌疑人相差无几的粗壮汉子,正向着普斯蒂奥山庄走去。但那是一个白人。有的版本说,唐拿德和埃瑞克停下车问那人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壮汉说见一个持枪者顺着华盛顿路往西去了。两位警官于是继续驶往现场。不到5分钟,无线电中的说辞改成了“成年白人男子”,唐拿德和埃瑞克赶紧掉头,但是已经太晚了。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曾经比较仔细地打量过那个人。后来警方先按照孩子们的报告绘制了嫌疑人的模拟画像,又根据两位警官提供的线索进行修改,警署的档案中也记载了他们关于那个男子的详尽描述,只是只字未提他们停车与他交谈的事。有传言说旧金山警署为了掩饰其尴尬而故意隐去了那一段。直到2003年,当美国广播公司的电视记者采访唐拿德·佛克斯时,他的说法仍然是:“假如我们知道是‘成年白人男子’,我们至少会停下车来盘问他。”
警方的报告里是这样写的:“该嫌疑人为成年白人男子,35岁至45岁,约180米,90公斤至100公斤。中等粗壮,胸腹部凸出,肤色适中,浅色头发,脑后似有白发(亦可能是灯光的效果)……此人步履稳泰,不慌不忙……可能是威尔士后裔。”
出租车里到处是血,保罗头着地扑倒在副驾驶座上。虽然车钥匙没了,但计程器还在走。随急救车一起到达的法医当场宣布保罗·斯汀已经死亡。与荷蔓湖路枪杀案中的戴伟·法拉第一样,保罗只在头部中了致命的一枪,子弹从右脸颊射入后在脑子里炸开。后来法医从他的头颅内取出一发已严重变形的子弹,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9毫米铜壳弹,在过去的三年里,整个旧金山湾区总共售出不到150发。根据伤口的状况,凶手的半自动手枪应该是抵在保罗的脸上开的枪。保罗的左手有自卫伤痕。
警方在出租车内外一共收集到30个指纹和3个掌印,其中有些是血手印,犯罪实验室的专家们认定,它们是凶手留下的。但和以前一样,与联邦调查局数据库中上百万个罪犯的指纹都对不上号。
当天夜晚,旧金山警署出动了大批警察、警犬,和从周围军事基地闻讯赶到的军队警察一起联合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查。探照灯和手电光把方圆几个街区照得如同白昼。有当地居民看见一个形同凶犯的人穿过附近公园的儿童游乐场,消失在后面一片黑黝黝的树林里。搜查行动到次日凌晨2点停止。
10月14日,星期二,《旧金山记事》报收到凶手寄出的匿名信。信封上的寄信人地址处是一个圆圈和十字交叠的佐狄亚克标记。
这是佐狄亚克。
我就是昨晚在华盛顿路和樱桃街杀死出租车司机的枪手,随信寄上一小片他的血衣以资证明。我也是在北部湾区杀掉那几个男女的同一个人。
昨天晚上,旧金山警方差点儿就逮着我了,如果他们好好地搜查那个公园,而不是在路上搞什么摩托车大赛,比试谁能弄出更大的响动。那些司机们应该把他们的车停在路边,然后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候我的大驾光临。学校的孩子们也是不错的目标。我想也许某天早晨我会洗劫一辆校车。只消先把前轮打瘪了,再用点射一个一个地撂倒那些从车里逃出来的小孩。
至此,有关当局一直在密切注视佐狄亚克的动向,试图通过分析他特有的行动方式来预测他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出租车案以前的三桩血案都发生在偏僻的郊外,而且都是靠近水的地方,如湖畔,时间都是在周末晚上,天黑或快黑的时候,目标都是在车内或附近的青年男女。保罗·斯汀命案显然是作案手法上的一个突变。既然他能跑到闹市区来击毙一个单身男子,就没有理由不相信某一天这个杀人狂真的会兽性大发袭击一辆校车。
为了不在市民中引起恐慌,警方要求《旧金山记事》报暂不发表匿名信的最后部分,但湾区及周遭地区的有关当局采取了各种严密的防范措施,如在校车上配置两名司机甚至持枪保安,用直升飞机从空中监视行车路线,除警车外,军队和其他政府部门也派出各式车辆不分昼夜地巡逻于大街小巷。
警方的秘密也就保守了不过两三天,消息便在当地居民中不胫而走。据当时的报道,“上千名母亲们亲自开车接送孩子们去学校”。一时间,民众中要求警方不择手段迅速破案的呼声大起,佐狄亚克已由一名杀人凶犯变成国内恐怖分子。
10月18日,有关当局决定将匿名信全文连同嫌疑人模拟画像一起公开。经全国大大小小的报纸电台电视台转载转播后,警方接到了远至休斯敦、亚特兰大和圣路易斯的数以千计的举报电话。与此同时,西海岸沿岸的各地警署纷纷倒腾出自己辖区内多年未破的死案冷案疑难案,看能否与佐狄亚克挂上钩。利维赛警署也把奇蕊·荞·贝茨凶杀案的卷宗分送维列奥,纳帕和旧金山地区有关部门,但未能引起足够的注意。
加利福尼亚州检察长托马斯·林奇发表正式讲话敦促佐狄亚克投案自首,声称有关当局将会为他提供必要的帮助,并保证他的各项权利得到应有的保护。
全美密码协会主席摩希博士用佐狄亚克密码系统在《旧金山监督者》报上发表了一则短信,信中隐含了一个密码写成的电话号码,希望佐狄亚克能通过他认为合适的方式,如密码等,与自己联系沟通。
10月下旬,联邦调查局会同四桩凶杀案发生地的各级警署,和加州司法鉴定调查局、海军情报局、加州公路巡警部、国家邮检局以及所有可能协助侦破本案的部门,在旧金山司法大厅召开联席会议,详细研讨案情并比较各地收集的人证物证。
11月10日,星期一,《旧金山记事》又收到两封佐狄亚克来信,其中包括一张贺卡、一段密码、一封7页的长信、一张手画的准备用于袭击校车的炸弹草图和另一片保罗·理·斯汀的血衣。信封上一如既往地加贴了双倍的邮票。贺卡的开头是这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惯用的宣言似的首句:“这是佐狄亚克……”最后一句话是“12月7月8月9月10月=7”,意指这几个月一共有7人死伤在他的手里。这是第一次所谓的“佐狄亚克计数”。在那封长达7页的信中,佐狄亚克写道:
这是佐狄亚克……我很气愤警方所散布的那些关于我的谎言,所以我将改变收集生后奴隶的方式。我将不再发表任何宣言。我将把每一起凶杀案作得像是一般的抢劫、情杀或意外事故,等等。警方永远也不可能逮着我,因为我比他们高明一百倍。
1.我只有在干活儿的时候看上去才像通缉令画像上的样子,平时的我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2.和警方所言相反,我从未留下过任何指纹。当我干活儿时,我总是戴着透明指套,就是在手指上涂抹两层用于保护飞机表面的胶凝剂——非常有效又不为人察觉。
3.我所使用的凶器都是从外地邮购的……
所以你们看,警方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擦拭出租车,我实际上是在制造伪证和假线索,好让警察们追着它们满世界地碰壁。就像有的人说的,你总得给警方找点事情做,不然他们会很不开心的。我就是喜欢不时地去招惹一下他们。嗨,当他们调集了全市的警车和消防车围追堵截的时候,我正在那座公园里呢。那些警犬离我起码有两个街区之遥,而且是朝西面搜查。只有两队军警和我相隔大约10分钟的步行距离,还有几辆摩托车在距我150英尺的地方从南向西北而去。
又及,在离开出租车后约3分钟,我碰到了两个愚不可及的警察。我正朝公园走去,一辆警车停下来,那个警察把我叫过去,问我在刚才的5到10分钟里有没有看见形迹可疑的人,我说有一个人一边跑一边挥动着手里的枪,然后他们就朝我指点的拐角驶去了,而我却消失在离那儿一个半街区的公园里,此后再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我。
…………
如果你们这帮警察真以为我会用上封信里所说的方法袭击校车,那我真该在你们的脑袋上崩两个窟窿。
往下,佐狄亚克用了将近两页的篇幅描绘他的杰作——被他称为“死亡机器”的自制炸弹。信中说,所有的原材料都可以很容易地在一般的商店里买到。如果将炸弹预先上好时间放置在校车要经过的路上,炸弹将定时腾空而起,其在空中爆炸的高度刚好可以炸毁校车一类的大巴士,而不会伤及低矮的车辆,如一般的小轿车。因为“死亡机器”携带方便操作灵活简便,假如警方企图通过改变校车的行驶路线和进出站时间来避免惨祸,那只能是白费心机。信的第5页是那张关于炸弹的内部结构和工作原理的草图。后经军方爆破专家鉴定,“死亡机器”并非危言耸听,它确有如佐狄亚克所说的那些功能和效力。
佐狄亚克最后在信中说:
请务必发表我在第3页重点标出的段落(即与两名警察相遇——笔者注),否则我又将开始干我的活儿了。为了证明我是佐狄亚克,你们可以向维列奥警署打听我在第一次收集奴隶时所使用的电子手枪照明器。
同年12月,佐狄亚克寄出了第三片保罗·斯汀的血衣。这一次,是夹在圣诞贺卡里,寄给数月前曾与他有过间接联系的当地知名刑事辩护律师摩尔文·保利:
亲爱的摩尔文:
这是佐狄亚克。我祝你圣诞快乐。我只求你一件事,请帮帮我。我不可能向其他人求助,因为我身上有某种东西不允许我那样做……我恐怕自己会因为失控而再度杀人,毁掉我的第九个,乃至第十个受害者的生命。请帮帮我,我正在越陷越深……
信中“圣诞快乐”的英文原文是“Happy Christmass”。Christmass自然是Christmas 的误拼,几乎每一封佐狄亚克来信中都有一些拼写错误。但“Happy Christmas”却是英国和加拿大的讲法,美国人说的是“Merry Christmas”。此外,佐狄亚克的其他信中也有不少英联邦国家的习惯用语。其实警方一直都怀疑这名系列杀手可能来自英国。
当时人们感觉,这封信预示着佐狄亚克很快就会向警方自首,摩尔文·保利也信心十足地等待着下文,但佐狄亚克从此再没与他联系过。后来有心理学专家认为,佐狄亚克生性孤僻,这样的人一般在如圣诞这样的节日期间情绪会特别低落,这也从另一角度解释了为什么佐狄亚克的案子总是发生在节假日和周末。
摩尔文·保利是在12月27日,圣诞节后第一天上班时在他的办公室里收到这封信的。信上没有日期。警方后来发现,佐狄亚克特别喜欢在某个周年纪念的日子写信,并由此推断这封信很可能写于12月20日,即戴伟·亚瑟·法拉第和佩娣·璐·杰莘在荷蔓湖畔被害一周年之际。
这是佐狄亚克寄出的最后一片血衣。按尺寸计算,保罗·斯汀的衬衫应该还有约104平方英寸仍留在他的手里。
此后三个月,佐狄亚克杳无音信。
23岁的凯瑟琳·琼斯,家住南加州距洛杉矶东北65英里的圣玻那丁诺。1970年3月22日,星期天,她带着10个月的女儿詹妮弗,离家前往北加州距旧金山西北35英里的佩达路玛探望生病的母亲。因为有将近500英里的路程,她又已怀孕7个月,所以决定傍晚出发。果然,上路不多久孩子就开始睡觉,这样她便可以专心一意地开车了。
夜半时分,凯瑟琳已经到了旧金山东面85英里处的摩玳斯托。她从99号高速公路转到132号。地处僻壤的132号只有一来一往两条车道,之所以也叫高速公路,是因为一路都没有交通灯,可以畅行无阻。沿132号往西20英里,便可接上州际5号高速公路,那里离旧金山只有60多英里。
132号公路果然比99号冷清多了,前不挨村后不接店,一开头的差不多10英里,路上就只有凯瑟琳的一辆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另一辆车跟了上来。很快,后面的车已咬住了凯瑟琳的车尾。凯瑟琳往路边挪了挪让它超车,但那辆车的速度却逐渐减慢,和凯瑟琳并排走了一阵,那车便开始又闪灯又鸣笛示意凯瑟琳停下。凯瑟琳哪敢在这荒无人烟的去处耽搁,她一直开到5号公路旁,能远远地看见一家加油站了,才停靠路边。另一辆车也紧跟着停在后面,司机下车用和蔼友好的口吻告诉凯瑟琳,她的左后轮松动了,他可以替她拧拧紧。然后从自己车上取来扳手和千斤顶等,蹲在后面替凯瑟琳修车。凯瑟琳不敢下车,门窗紧闭地坐在车里,她实际上看不见那人到底在干什么。过一会儿,陌生人对凯瑟琳说车已经修好了。等他回到自己的车里先开走,凯瑟琳才又开车上路。刚走了20多英尺,左边的后轮胎便整个儿掉了下来。前面那辆车见凯瑟琳停下,也缓缓倒车回来停在凯瑟琳的前面。司机下车走进凯瑟琳车灯的光亮中时,她才第一次看清了此人的模样:30岁上下,180米左右,80公斤至85公斤,穿着整洁,脸刮得很干净,短发,“给人的印象是个军人”。凯瑟琳当时感觉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人说:“看来这麻烦比我想象的大。”然后主动提出送凯瑟琳母女去不远处的加油站。凯瑟琳抱着詹妮弗进到陌生人的车里才想起车钥匙忘了取下来。那人微笑着又回去替她取来钥匙。等车一启动,陌生人脸上的和蔼与友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没有在那家加油站停车,也没在第二家,第三家……停车。凯瑟琳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当他们开过一家又一家加油站时,凯瑟琳终于鼓足勇气问怎么回事,司机只简短地回答“这家不行”或“不去这家”。警方后来的报告中说:“她说她吓得要死,想下车,但又不敢叫那人停车。”
过了一阵儿,凯瑟琳说:“你是不是经常像这样在路上帮助别人?”
“当我和他们了结时,他们就不再需要任何帮助了。”凯瑟琳后来形容那人的声音单调、冷漠,无抑扬顿挫,也不带感情色彩,就只是一个一个的字从嘴里迸出来。
陌生人然后说:“我要把小孩从车窗扔出去。”过一会儿又说:“你知道我会杀了你。”他们就这样开着车兜了两三个钟头的圈子。有几次司机靠着路边开得很慢,仿佛打算停车,但又立即加大马力疾行。渐渐地,求生的欲望战胜了凯瑟琳的恐惧,她开始仔细打量陌生人,并考虑如何逃跑。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人的鞋擦得锃亮,不时反射出车里车外大大小小的灯光,“不是皮靴,而是海军穿的那种皮鞋。其实他的整个装扮就像一个海军。”此人戴黑框眼镜,棕色头发,身着蓝黑色尼龙海军防风外衣和黑色长裤。与他整洁的穿着相反,车里却是乱七八糟,纸张、书、衣服到处都是。大部分衣服是男人的,间杂着几件带花纹的小号T恤衫,就像是8岁至12岁孩子的尺寸。陌生人开一辆美国车,浅色、双门,应该是1968年以前的模型,加利福尼亚牌照。
凯瑟琳的机会终于来了。她从右侧反光镜中发现后面远远地跟着一辆车。当他们快到一个“停止”标牌时,凯瑟琳悄悄地作好准备。一俟车速减慢,立即抱着女儿推门跳出,穿过一小片空地,钻进杂草丛生的灌溉渠。夜空中一轮满月。凯瑟琳躺在干涸的沟底,把詹妮弗紧紧地贴在胸口,生怕她发出什么声响。很快,陌生人手持电筒下得车来,他冲着旷野大喊了几声:“回来!回来!”这时,后面的那辆大卡车已来到近前,司机肯定是看到了来回晃动的手电光,他一面下车一面问怎么回事,陌生人没有回答,马上跳回车里踩足油门消失在黑暗中。
凯瑟琳抱着孩子从灌溉渠里走出来,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上那辆大卡车,直到司机叫醒了车上的一位妇女。夫妻俩把凯瑟琳送到最近的一处小小的警察分署,里面只有一位穿上士警服的值班老头儿。老上士听完凯瑟琳的故事后脸色刷白,大概在这种乡间小镇很少发生如此离奇的事。老上士开始例行公事地填写一张表格,他让凯瑟琳尽可能详细地描述那个陌生人和他的车。凯瑟琳一边回答老警察的提问,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忽然,她的目光滞留在张贴栏中的一张通缉令上。
“哦,我的上帝!就是他,这就是他!”她指着佐狄亚克的模拟画像。
老警察吓坏了。他嘟嘟囔囔地说凯瑟琳不能留在这里,不然佐狄亚克可能会回过头来把他们都给结果了。他把母女俩带到附近一家咖啡店,敲门叫醒了店主。凯瑟琳坐在漆黑的店堂里告诉老头儿她的车在什么地方,老上士接通了公路巡警。过一会儿,巡警回电说那里没有车。又过了一会儿,巡警报告说他们在另一条路上找到车了,但已被彻底烧毁——连同所有可能的证据。
这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佐狄亚克。
沉默了四个月的佐狄亚克重出江湖。1970年4月21日,星期二,《旧金山记事》报收到他的第9封信:
这是佐狄亚克……我的名字是(以下是13个密码符号——笔者注)。我特别想知道你们为我的脑袋所开出的价码……迄今为止我已杀了10个人,可惜我的炸弹被雨给毁掉了,不然的话,这个数字将会更高。
新炸弹的构造图如下(一页炸弹草图——笔者注):
…………
(佐狄亚克标记——笔者注)——10旧金山警署——0
不用说,那13个密码并未给出任何有意义的组合。最后一行是所谓佐狄亚克计数,意指他已杀了10个人,而警方尚未破获一案。实际上,自保罗·理·斯汀被害后,警方还不曾将该地区任何一宗凶杀案与佐狄亚克联系起来。
1970年4月29日,星期三,第10封信。其实是一张幽默卡通贺卡。卡的背面写道:
要是你们不希望我炸校车的话,就得做两件事。1.发表我上封信中关于新炸弹的全部详情。2.让街上所有的行人都佩戴佐狄亚克徽章……
1970年6月29日,星期一,第11封信:
这是佐狄亚克。
旧金山湾区的人们让我非常的恼火,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佩戴佐狄亚克徽章。我说过,如果他们不照我的话做,我就要炸校车,但现在学校放暑假了,所以我采取了另一种惩罚方式,我用一支点三八手枪干掉了一个坐在车里的人。
(佐狄亚克标记——笔者注)——12旧金山警署——0
随信寄上一张标有炸弹设置方位的地图。你们务必在秋天以前把它找到并挖出来。
…………
这段时间,湾区死于点三八子弹的只有一人,即警官理察得·拉戴提斯。6月20日那天,他正坐在车里写交通罚单,被一名有犯罪前科的黑人男子乐塞夫·约翰逊击毙。《旧金山记事》报收到佐狄亚克这封信时,乐塞夫·约翰逊刚被警方逮捕,媒体尚无任何报道。佐狄亚克显然不知道警方业已破案。
夹在信里的地图是菲力浦斯66公司绘制出版的标有加油站等车辆服务设施的公路交通地形图。地图上距旧金山东面约20英里的魔头山某处有一个小方块。佐狄亚克以此方块为中心,画了一个由佐狄亚克标记变形而成的指南针盘或钟表盘,并在上面写了几组数字。信尾附有两行密码,其意大致是说炸弹就埋在这一片。
后据警方查证,那个小方块是海军无线电台站。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位系列杀手似乎与海军有某种联系,也许他本人就是一名海军。有人甚至推论说,在那些佐狄亚克销声匿迹或保持沉默的时间段里,此人很可能是随军舰出海了。
1970年7月24日,星期五,《旧金山记事》报收到佐狄亚克的一封短信,或叫一张条子:
这是佐狄亚克。
你们这些人真让我失望,居然谁也不佩戴佐狄亚克徽章。所以现在我已拟好一张黑名单,名列榜首的就是那位带着婴儿的女子。几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我曾开着车带她们兜了两个多钟头的风。最后还把她的车给点着了。
虽然湾区几家报纸报道了凯瑟琳·琼斯的案子,但只有一张当地小报《摩玳斯托蜜蜂报》提到了她的车被烧掉一事。所以许多人相信的确是佐狄亚克绑架了凯瑟琳母女。
事隔两天,另一封信送到。这是所有佐狄亚克来信中最长的一封。他继续发泄他的愤怒和失望。并把被害者人数增加到了13。
我将(要做的第一件事)折磨所有13个在天国恭候我的奴隶们。我将把他们中的一些人捆绑在蚁穴旁,然后看着他们扭曲、蠕动、叫喊。对另一些人则是把钉子钉进他们的手指。还有些人将被关进笼子里,喂他们好多咸牛肉,然后听着他们乞讨水喝……
接下来,佐狄亚克根据当时流行的百老汇轻歌剧《米卡多》中几首歌的歌词,按自己的意思进行了改编,信中所列的歌名包括《罪与罚》、《我有一张小名单》,等等。信的末尾用大半页纸画了一个巨大的佐狄亚克标记,最后一行字是:
又及,魔头山的密码和数字中隐示着弧度及半径的英寸数值。
间断了两月后,1970年10月6日,星期三,《旧金山记事》报收到一张邮戳为10月5日的明信片。寄信人用报纸和杂志剪贴出以下一段话:
亲爱的编辑: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本人的速度并没有放慢。事实上,那个数目字是一个巨大的13。“有的家伙试图反抗,情形非常可怕”。
数字13下面是一个用人血画的十字架。在西方文化中,13是不祥的象征。所谓“巨大的13”,除了代表佐狄亚克的人头计数外,还有意给人以恐怖的感觉。另外一段话倒贴在明信片上:
有报道说那些警察猪们很快就会抓到我了,操!我根本就是不可能被击败的。你们现在悬赏的价码是多少?
右下角用罗马文书写的“佐狄亚克”旁边是一个佐狄亚克标记,其上与圆圈交叠的十字用两条胶布粘贴而成。
警方最初怀疑此信是他人冒充佐狄亚克而为。但其中某些独具特征的词组,如“不可能被击败的”和“操”(不是通用的英文单词Fuck,而是缩写成Fk)等,后来又出现在佐狄亚克的其他来信中。特别是当时7月26日的来信尚未公开发表,除警方和《旧金山记事》报几位追踪调查本案的编辑记者外,没有人知道“佐狄亚克计数”已上升到了13。
其实,警方的怀疑也不无道理。自“佐狄亚克系列凶杀案”轰动全美乃至世界以来,不少案犯摹仿冒充这位罪迹昭彰的杀人狂,在作案现场留下佐狄亚克标记等各种与之有关的印迹。1990年,纽约和日本东京附近还先后出现过两个自称为“佐狄亚克”的系列杀手。
又值万灵节。1970年10月28日,星期三,《旧金山记事》报分管本案报道的首席执笔记者鲍尔·埃韦立收到佐狄亚克的第15封来信。令他惊讶的是,这封信的收信人不是报纸编辑部,而是他本人。
这是一张孩子气的万灵节贺卡,封面上画着一具穿南瓜裙跳舞的骷髅尸骨。右上方有一行白色粗体字“寄自你的特殊伙伴”,左下方的小字是:“我从骨子里感到你绞尽脑汁想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就告诉你吧……”内页里接着写道:“可是何必要破坏我们的游戏呢!砰!万灵节愉快!”具名处有佐狄亚克的头一个字母Z、佐狄亚克标记和其他符号。卡的底面是一组字阵,字阵中央交叉成十字的两个词是“天堂”和“奴隶”,四只角上分别是“用火”“用枪”“用刀”和“用绳索”。
贺卡的内页还剪贴了另一个舞蹈的骷髅。佐狄亚克在卡上添画了13只鬼眼,骷髅的头顶写着英文和数字组合的14,也许是指他已经杀了14个人,但更有可能是说鲍尔·埃韦立将是他的第14名牺牲者,因为卡上还有一句经过改编的童谣:“躲猫猫,你挨崩。”从那天起,旧金山警方特准曾是越战战地记者和持照私人侦探的鲍尔·埃韦立随身带枪,他和《旧金山记事》报佐狄亚克专题报道小组的其他成员每人在胸前佩戴一枚徽记:“我不是鲍尔·埃韦立。”
万灵节当日,《旧金山记事》报在头版刊登了这则新闻,并全文公布了明信片内容及其影印件。这种针对个人的赤裸裸的人身威胁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人们纷纷致信致电《旧金山记事》报和鲍尔·埃韦立本人,全国各大报纸和电视台派专人赴湾区采访,鲍尔·埃韦立第一次发现自己坐在被访者的席位上。
在鲍尔收到的上百封信件中,有一封寄自南加州利维赛的匿名信(不是佐狄亚克的笔迹):
我希望本信内容亦能对你有所帮助,因为我们俩都在等待着案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就我本人而言,请恕我不能透露自己的姓名,相信你会理解个中缘由。
几年前,在加利福尼亚的利维赛,一位年轻女子被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个“万灵节”之夜!我可以写一封很长的信,详细引证这桩利维赛凶杀案与佐狄亚克案的若干共同点。即使这两桩案子不是同一个人所为,我敢打赌,警方经过比较分析之后,一定能发现它们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
……请给科洛斯警长挂个电话,他知道“我决不放弃”。
埃韦立先生,我过段时间会再与你电话联系。请务必抽空了解一下这桩案子。利维赛警署有大量的资料,旧金山警署也有。但愿他们能放下架子相互合作,如果他们已经开始合作了,但愿他们能就此案互通情报……
鲍尔·埃韦立很快获得了一年多前利维赛警署寄给纳帕警署的材料,并专程去利维赛查看警方档案。
奇蕊·荞·贝茨被害时身中数刀,很像佐狄亚克在贝利叶沙湖畔对西西丽娅·安·谢帕德所下的毒手。和佐狄亚克一样,杀害奇蕊·荞·贝茨的凶手也曾在案发之后写信给当地报纸《利维赛创业者》,在描述部分作案细节的同时,提供某些只有警方和凶手才知道的线索,而且和佐狄亚克的信一样,写得似真似假,云里雾里,并在信的末尾威胁当地居民,说他将继续滥杀无辜。这位利维赛作案人也特别重视纪念日,曾在奇蕊·荞·贝茨被害6个月之际,写信给警方、媒体和受害者家属,还有在信封上加贴双倍的邮票等等,都很像是佐狄亚克的作派。尤其是那些信上的落款,原先人们并不知道是字母Z还是数字2,现在看来无疑是佐狄亚克的第一个字母。
经慎重详细的调查分析,北加州有关当局,特别是旧金山警署监察长比尔·阿姆斯特朗认为,两案之间确有某种联系,极有可能是同一作案人。更多的专家相信,奇蕊·荞·贝茨谋杀案确系佐狄亚克所为,尽管也许不是他的第一桩命案。加州司法部笔迹鉴定家谢伍德·莫里尔认真验证了课桌上,以及奇蕊·荞·贝茨的凶手在信封和信中的笔迹,其结论是:“毫无疑问是佐狄亚克的作品。”
1970年11月17日,星期二,鲍尔·埃韦立撰写的有关奇蕊·荞·贝茨谋杀案的调查文章发表在《旧金山记事》报上。
有专家推论道,假如奇蕊·荞·贝茨命案真是佐狄亚克系列凶杀案的首例,或首例之一,那么这位冷血杀手极有可能系利维赛人氏,而且其早期的作案手法应该相对的幼稚、自然、缺智少谋,并建议警方先集中兵力摆平此案。
不管怎么样,自从利维赛案作为佐狄亚克系列凶杀案之一公诸于众后,佐狄亚克与媒体的联络方式大变,而且次数渐少。
淡出场面后近5个月,1971年3月15日,星期一,第16封佐狄亚克来信寄到《洛杉矶时报》。信是从旧金山东面15英里处的普利然顿寄出的。自立案以来第一次,信封上没有旧金山的邮戳。〓
这是佐狄亚克。
正如我曾经说过,本人“是不可能被击败的”。如果那些成天绷着脸的蓝猪们真想抓住我的话,就不要再在那里纸上谈兵,而是实实在在地拿出点行动来。因为他们越是磨磨蹭蹭举棋不定,我积累的奴隶就越多。我确实应该嘉奖他们终于翻出了我几年前在利维赛欠下的老账。但他们仅只找到最容易最明显不过的一例。我在那一片犯下的案子还多着呢。我这一次之所以写信给贵报,是因为你们不会像有的人那样,把我埋没在内页或末版。
旧金山警署-0(佐狄亚克标记——笔者注)-17+
一周后,1971年3月22日,星期一,佐狄亚克给《旧金山记事》报的鲍尔·埃韦立寄去了第二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背面剪贴了一幅艺术家绘制的风景画,据后来查证,是内华达州与加利福尼亚交界处的塔霍湖松林旅游村。两天前,《旧金山记事》报首次刊登了这处正在兴建的旅游村的广告,风景画也是随广告一起头一次见诸报端的。画面上粘贴着一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支离破碎的词组,如:“搜寻第12名受害者”“从松枝缝中偷看”“经过塔霍湖地区”“塞尔拉(山名——笔者注)俱乐部”和“在雪地里”,等等。佐狄亚克标记出现在右下角的具名处。
作为避暑胜地,冬天的塔霍湖人迹罕见。近期该地区唯一的悬案是1970年9月6日,一位25岁,亚麻色头发的漂亮护士东娜·拉斯下夜班后失踪。东娜的车还停在公寓门前,除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和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外,什么东西都没丢。车内也没有反抗挣扎的迹象。事后曾有一男子打电话给东娜的房东和老板,说她家人病了,替她请假。但她的家人告诉警方根本没有这回事。
接到明信片后,旧金山警方和《旧金山记事》报会同塔霍地区警署参与了此案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与佐狄亚克有关联的线索。特别是,佐狄亚克在1970年6月29日宣布他的第12名牺牲者时,称“我用一支点三八手枪干掉了一个坐在车里的人”。但加州司法部笔迹鉴定家谢伍德·莫里尔认定,明信片上的收信人地址等确为佐狄亚克手书。
这是不是又一个“佐狄亚克玩笑”?
此后,佐狄亚克再次销声匿迹。这一次,长达三年。
等这位“游戏高手”再次浮出水面,已辗转到了1974年。在不足六个月的时间里,他竟接连三次去信《旧金山记事》报。所有的信都寄自旧金山湾区。
1974年1月29日,星期二:
我看了《祛魔师》,我认为这是我所看过的最过瘾的喜剧。
签名,你的忠诚的:
(佐狄亚克标记——笔者注)
他将自己投身于狂涛巨浪之中,然后,一个回音从这座自杀的坟墓里冉冉升起。
滴答沃罗
又及。如果我没有在贵报上看见这封信,我将会做一些给你们添堵的事。你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
《祛魔师》是当时新近上映的影片。信的末尾,在“又及”和“佐狄亚克计数”之间是一个或一些古怪的符号,可能是字母,也可能是什么花纹。
1974年5月8日,星期三:
先生们——你们的低级趣味和对民众的冷漠真令我万分惊愕。这表现在你们花大量的篇幅为影片《恶土》做广告。在1959年,许多人都在消磨时间(英文原文是killingtime——笔者注),但凯特和霍莉却在杀人(英文原文是killingpeople——笔者注)。根据最新的观点,颂扬杀戮是可悲可叹的(更不用说赞美暴力是不公正的)。
你们为什么不撤掉广告,以示对民众的一点同情心呢?
一个公民
这封信5月8日寄出,但不知何故,直到6月8日才收到。
1974年7月8日,星期一:
编辑:
把马可打进地狱里去——他患有严重的心理紊乱——总感觉自己至高无上。
我建议你们让他缩缩水。同时,砍掉马可公爵专栏。但因为即使这样,那位公爵还能继续写匿名文章,所以我是否可以——
红色幽灵
(红色意味着愤怒)
专栏作家马可·斯拜利公爵是一位反女权主义者,已在《旧金山记事》报工作了15年。接到这封恐吓信后,斯拜利公爵退职隐居夏威夷。
唯一一部关于“红色幽灵”的影片是1924年拍摄的无声电影《歌剧幽灵》。当时旧金山一个无声电影院正在重新上映这部老片,该影院的圆形穹顶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近似佐狄亚克般的标记。〓
佐狄亚克再度沉默。
又是将近四年过去了,1978年4月24日,星期一,佐狄亚克寄出了他的第21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编辑:
这是佐狄亚克。我又回来了。告诉赫勃·肯我在这里,事实上我一直都在这里。那个混蛋托齐挺棒的,但我比他更聪明更棒。总有一天他会甘拜下风而不再与我一争高低。我在盼着一部关于我的电影。谁将会扮演我呢。目前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
你的忠诚的:
(佐狄亚克标记——笔者注)——猜猜看
旧金山警方赫勃·肯是《旧金山记事》报知名首席专栏作者,他曾报道过佐狄亚克寄给鲍尔·埃韦立贺卡和明信片,并发表过数篇有关佐狄亚克的文章,特别在鲍尔·埃韦立离开《旧金山记事》报之后。戴维·托齐是旧金山警署凶杀处的侦探。几年前当佐狄亚克系列谋杀案轰动全国时,他曾主持过佐狄亚克特别行动小组。如今案子的热度逐渐降温,他是全警署唯一的一个还在为本案孜孜不倦地工作的人。
第二天,《旧金山记事》报全文刊登此信。头版的通栏标题是:佐狄亚克结束沉默——“我又回来了”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封信却是一个更长久的沉默的开始,也许是永远的沉默。此后20多年,没有任何人再见到或听到佐狄亚克,警方也没有在任何一桩犯罪案件中发现他的踪迹。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似的,这位狂极一时的杀人恶魔和恐怖分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说时至今日,旧金山有关当局还不时接到来自全国各地和加拿大的举报信和电话,提供有关佐狄亚克的种种线索。在警方列出的近百名怀疑对象中,最突出的有三个人。
其一是阿瑟·里·亚伦,旧金山湾区的一名教师。戴维·托齐曾称他是一个“极具可能的作案人”。所列旁证如下:
非常聪明,智商估计在135左右;
成年后长期与母亲一起生活,但母子关系并不融洽;
大学化学系毕业,接受过密码训练。有一次他的嫂子看见他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喜好打猎,枪法刀法都不错。曾对一位朋友说人类是“最危险的动物”;
据玳琳·伊莉莎白·佛尔伦的家人说,凶杀案之前,有一个自称“里”的男人一直在跟踪她。阿瑟·里·亚伦常用自己的中间名字;
他有一只瑞士产的佐狄亚克牌手表,其品牌图案与佐狄亚克标记完全一样;
几乎所有的佐狄亚克凶杀案,都有证据证明他出现在现场或周围地区。他曾就读于利维赛市立大学,长期居住维列奥,西西丽娅·安·谢帕德和布莱恩·哈特奈尔被害当日,他在贝利叶沙湖附近吃了一张超速驾驶罚单,同日,有人看见他车里有一把带血的刀,他说是用刀杀过鸡;
他的身高体重均与佐狄亚克相符,穿10号半的鞋;
在佐狄亚克停止写信的一段时间里,他因猥亵幼童罪被判刑入狱。
1971年7月,阿瑟·里·亚伦的一位朋友向警方报告说,大约在1968年或更早——湾区首例佐狄亚克凶杀案之前,阿瑟·亚伦曾对他说,他打算在“情侣路”枪杀那些幽会的男女。还说要把手电绑在枪管上以便夜间射击,并提到写信骚扰警方,以及称自己为“佐狄亚克”。
但有一点,阿瑟·里·亚伦的相貌与迈可·马其奥、布莱恩·哈特奈尔、凯瑟琳·琼斯及两位警官等所见到过的佐狄亚克全然不同。有人争议说,佐狄亚克曾在1969年11月9日的信中写道:“我只有在干活儿的时候看上去才像通缉令画像上的样子,平时的我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警方始终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逮捕起诉阿瑟·里。到1992年,58岁的阿瑟·里·亚伦去世时,他仍是佐狄亚克系列凶杀案的头号嫌疑人。他的脑组织被有关当局取样保存以备将来之用。
本案的另一名嫌疑对象是旧金山湾区的一位著名商人。他最初引起警方的怀疑是因为他经常给报纸写信。更深入的调查发现,他对纪念日也有特殊的敏感。荷蔓湖路抽水站谋杀案后正好6个月的那天,即1969年6月20日,此人在写给旧金山某报的信中预言说,将会发生一场“血腥的冲突”,并描绘其情形将是“气息奄奄的年轻人躺在大街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两周后,便有了那桩蓝石泉高尔夫球场血案。
同年9月,保罗·理·斯汀在他的出租车中被害时,这位知名商人就住在普斯蒂奥山庄,离案发现场仅距两英里。警方推论说,此人完全有可能像当时的佐狄亚克那样,迅速躲避到安全地带,并且亲眼目睹警方后来的搜寻行动。该商人住所的地理位置也完全符合佐狄亚克信中所讲述的:“那些警犬离我起码有两个街区之遥,而且是朝西面搜查。只有两队军警和我相隔大约10分钟的步行距离,还有几辆摩托车在距我150英尺的地方从南向西北而去。”
此人目前仍在旧金山。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的智商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威廉·柯林斯是纽约某大学新闻系研究生。几年前,当他第一次翻开著名作家罗伯特·格雷米施的畅销书《佐狄亚克》时,顿时惊呆了。“哦,上帝!”他盯着插页中佐狄亚克的书信影印件,“那是我父亲的笔迹。”
威廉的父亲查尔斯·克利夫顿·柯林斯已于1993年去世。据他儿子提供的照片,他长得与通缉令上的佐狄亚克酷似。而且,威廉·柯林斯说,在佐狄亚克系列谋杀案发生期间,他就住在旧金山湾区。他非常喜欢穿军队式样的鞋,尺寸10号半。佐狄亚克的某些拼写方式也与查尔斯·柯林斯十分接近。比如佐狄亚克喜欢将“做”(do)写成doo,而查尔斯·柯林斯则把“谁”(who)写成hoo。当威廉继续他的调查时还发现,他父亲姓名的缩写CCC曾出现在佐狄亚克寄出的一张明信片上。
纽约。
1990年5月31日,凌晨4时左右。在皇后区与布鲁克林区交界处的爱尔德街附近,一位78岁的老人约瑟夫·普洛士在他的家门口被人枪击致伤。老人后来告诉警方,凶手跟踪了他约10个街区,当他跨进自家前院时,那人走上前来要水喝,还问他可不可以进屋。“你干吗要进去?”老人问。“我冷。”那人说。然后举起一把自制手枪朝老人射击。
老人倒在门口的台阶上。警方在他身边发现一张压在三颗小石头底下的字条。条上有一个天文符号,和一个类似旧金山佐狄亚克的标记——一个圆圈和三条将其三等分的线。条子上说:
这是佐狄亚克当星带高悬苍穹时12座将死去
警方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枪响之后,有目击者看见一个身着军用夹克的人朝布鲁克林方向跑去。枪手被形容成一个黑人。
6月19日,《纽约时报》收到一封自称是佐狄亚克的来信,宣布他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袭击过三位路人,日期分别是3月8日、3月29日和5月31日。他在信中详细地描述了被害人特征,以及被枪击的部位。
根据这些线索和已掌握的资料,警方很快确定了这三起“纽约佐狄亚克枪杀案”。第一宗案子是在凌晨1点45分。49岁的哥伦比亚移民马利奥·欧罗思科从餐馆下班后回家,走到某拐角处,发现一个扎头巾,穿贝雷式军服,从头到脚一身黑的人在跟踪他,而且离他越来越近。马利奥·欧罗思科开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跑,但被那黑衣人追上,开枪打伤后背。第二宗案子也是在凌晨。2点57分,34岁的杰迈恩·蒙坦纳卓在他的家门口被人击伤左臂。第三位受害者就是约瑟夫·普洛士。
三桩枪击案都发生在同一区域,方圆不过十来个街区。警方于是开始查寻三位受害者之间的关系或共同点。他们是否去同一家超市购物?或在同一家理发店剪头?或从同一个图书馆借书?或是否都吃社会救济?所有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但有一点,这三个人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马利奥·欧罗思科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症。杰迈恩·蒙坦纳卓是个酒鬼,案发时他人事不省地醉倒在自家门口。约瑟夫·普洛士老年痴呆,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由此看来,这位“佐狄亚克”专门袭击没有什么反抗力的弱者。
“佐狄亚克”的来信中说“所有的案子都发生在布鲁克林”,这其实是不准确的。约瑟夫·普洛士和杰迈恩·蒙坦纳卓就住在皇后区,但都离布鲁克林非常近,不过数百步之遥。不知道凶手是真的搞不清两区的界线,还是故意混淆视听,因为20年前在旧金山,佐狄亚克就经常挑选各警署的辖区交界处作案。
这位“纽约佐狄亚克”还在信上宣称,他将要枪杀12个人,每个人代表黄道带,或佐狄亚克带中的一个星座,即约瑟夫·普洛士身边的字条上所讲的“12座”。到目前为止,他已杀了天蝎座(马利奥·欧罗思科,生于1940年10月26日),双子座(杰迈恩·蒙坦纳卓,生于1956年5月28日),和金牛座(约瑟夫·普洛士,生于1912年5月20日)。
进一步的分析表明,每一次枪击都发生在星期四凌晨。头两起案子之间间隔21天,即3周,后两起间隔的时间是前面的三倍,即63天,9周。如果从老约瑟夫被害的5月31日算起,下一个21天应该是6月21日,星期四,即报社收到佐狄亚克来信后不到48小时。而且,据协助破案的天文学家指出,在那三个枪杀案发生的凌晨,三组呈带纹状的星簇,猎户座,金牛座和昴宿星团同时出现在夜空,这就是条子上所言的“星带”,即黄道带,或佐狄亚克带。6月21日,组成“星带”的这三组星簇将再次同时出现。
事不宜迟,纽约警署紧急部署行动。鉴于前三桩案子的现场相互距离不过半英里,30多名侦探被连夜安置在皇后区与布鲁克林区交界的地带,每人控制两个街区。他们在那里一直坚守到天露曙色,于清晨6时左右撤离。刚回到警署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是“佐狄亚克”打来的。他说他在爱尔德街附近看到了那些守株待兔的侦探们,然后跳上地铁去了中心公园。
刚准备打个盹的侦探们立即起身直奔中心公园。30岁的流浪汉拉瑞·帕兰躺在他过夜的长椅上,胸襟一片血迹。凶手也在他的身边留下一张纸条,上面除了纽约佐狄亚克标记外,还有受害人的星辰图象。拉瑞·帕兰后来对警方说,案发前几天曾有一个人打听过他的生辰八字,他告诉那人他生于1959年6月29日,巨蟹座。估计“佐狄亚克”已事先打探好了拉瑞睡觉的地点。等到那天凌晨5点左右,即拉瑞·帕兰的天文周期刚开始5个小时,便向睡梦中的流浪汉当胸开了一枪。拉瑞·帕兰说,那个问他生日的人长得很像当地一家电视台气象预报的播音员。
一时间,纽约媒介争先恐后长篇累牍地报道这一起新的系列谋杀案。人们似乎不假思索地把凶犯称为“小佐狄亚克”“佐狄亚克二世”“佐狄亚克的翻版或盗版”或“旧金山著名杀手的摹仿者”等等。与那位湾区恐怖分子不同的是,这位“佐狄亚克二世”不曾袭击女性、不曾使用匕首、也不曾行刑枪决似的射击被害者的头部。他所使用的凶器只是自制手枪,而且所有的被害者都只身中一弹,所以到目前为止尚无一例死亡。但他的子弹倒确实是原版佐狄亚克在荷蔓湖路枪击戴伟·亚瑟·法拉第和佩娣·璐·杰莘的9毫米型。与佐狄亚克打了多年交道的旧金山侦探们告诉纽约警署的同行,凶手迟早会落网,因为他留下了太多的活口。
中心公园枪击案的第二天,6月22日,《纽约时报》又接到一封凶手的来信:
这是佐狄亚克。我看了《纽约时报》你们说我的信和旧金山佐狄亚克的信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你们错了虽然笔迹不一样但确是同一个佐狄亚克就是那个在公园里用枪杀了一个男人用刀杀了一个女人又用枪在出租车里杀了一个男人的旧金山的佐狄亚克
《纽约时报》在刊登这封信时加“编者按”说:“这位佐狄亚克似乎急于向人们证实他就是20年前在湾区涂炭生灵的同一个佐狄亚克。”
与此同时,据珠宝行人士称,以12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代表12个月份的“生辰石”销售额骤然下降,因为警方告诫市民们不要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生日,人们也不敢再佩戴表明生辰月份或星座的“生辰石”首饰。
6月25日,约瑟夫·普洛士因伤口感染在医院去世。
7月12日,星期四,中心公园枪击案后的又一个第21天,纽约城戒备森严,但一夜无事。
不久,“佐狄亚克二世”在另一封恐吓信中写道:“当黄道光出现时佐狄亚克将杀掉12座。”纽约警署再次请教国家宇航局。据天文学家们的解释,黄道光是由太阳光被空气中尘埃的小颗粒折射而成,但这种自然现象不会出现在诸如纽约的大都市里。如果天空晴朗,又正值薄暮黄昏,有可能在如加勒比海的空阔海岸看到。这种稀罕的天文景观只在每年的3月初和10月初各出现一次。
此后,“佐狄亚克二世”便消失了。有人说,因为没有人承认他是正宗的佐狄亚克,使他产生了挫败感。也有人说,他原本并不打算致人于死命,老约瑟夫的死亡出乎他的意料。但更多的人却以为,他的行踪大概与所谓黄道光有关。他从3月初开始作案,理应在10月初以前截止。
1994年3月1日,纽约警察逮捕了一位外号“吸血鬼”的年轻人。他瘦削羸弱,“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害”。人们称他为“吸血鬼”是因为他昼伏夜出,而且对吸毒贩毒者嫉恶如仇。他与他的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妹妹住在纽约东边一片废弃的住宅区的一栋废弃的居民楼里。楼内十室九空。每当得知有毒贩毒枭在邻里街区转悠,“吸血鬼”一定勃然大怒,务必将他们赶走,所以他也成了警方查毒的眼线。“吸血鬼”有一嗜好,他特别热衷于收集各式各类的军用物品。他被带到警局是因为携带了一把自制手枪。自制手枪和从商店里买的手枪的不同之处在于,除了属非正规产品外,还没有正式的注册登记。所以几乎所有的自制手枪枪主都有非法持枪之嫌,警方见之格抓勿论。因为“佐狄亚克二世”使用的是自制手枪,纽约警署要求所有持自制手枪者都必须摁指纹存档。但后来警方发现“吸血鬼”的枪根本就不能射击,于是,也没有将其指纹和“佐狄亚克二世”四年前在两封信上留下的指纹相比较,便与档案一起封存起来束之高阁。
同年8月1日,星期一,《纽约时报》收到又一封“佐狄亚克”来信。写信人自称是四年前杀害四星座的“佐狄亚克二世”,而且其文笔确与“佐狄亚克二世”有诸多相似之处。信中还说他在1992年8月19日至1994年6月11日之间又袭击了5人,其中2人死亡。
警方很难断定该犯是“佐狄亚克三世”还是“佐狄亚克二世”复出,抑或是原版的佐狄亚克。5名被害人中有两位女性,而且其中一起凶杀案使用的凶器是匕首,这都是旧金山佐狄亚克的风格。凶犯不似“佐狄亚克二世”那样遵循一定的天文规律,专挑具有某种特定星座的人为靶子,并跟踪尾随受害者。他仿佛只是在方便的时候从芸芸众生中信手点出几个方便的目标。但据幸存者和目击者提供的证词,作案人的体形及外貌特征与“佐狄亚克二世”相似,不过不是黑人,而是肤色很重的南美族裔。
这位“佐狄亚克”也随信寄来一段密码,比20年前旧金山佐狄亚克的简单多了,只不过是把一面镜子立放在海军信号旗语的左侧,然后照着旗语的镜像描画而成。密码的意思是:
这是佐狄亚克。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你们就作好准备应付更多的凶杀案吧。
你的忠诚的。
8月12日,警方暂定将此案归档于四年前的“佐狄亚克二世”案。心理学家荞伊丝·布罗瑟博士指出:
“此人试图以制造恐怖来控制公众,是因为他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很孤独。他可能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他的人。”犯罪心理学家迈可·威那说:“他喜欢那种让别人感到畏惧的感觉,他企图在公众中制造恐怖的气氛,以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而这一切是因为,在真正的生活中,他是一个失败者,一个懦夫。这就是他的悲剧所在。”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1996年6月18日,星期二的中午,警方接到一个911报警电话。那位外号“吸血鬼”的家伙用枪打伤了他十几岁的妹妹,因为她与一些涉嫌吸毒的不良少年厮混。
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地赶到那座破败的公寓楼,停在楼前的U形马路边。紧急救护人员扛着急救箱、氧气瓶、担架等直奔三楼。突然,一串子弹从楼上冲着他们呼啸而来……
很快,头戴钢盔身着防弹背心的全副武装的军警封锁了周围9个街区。对峙中有4名急救人员和警察中弹受伤。警方谈判官员在楼外的街道上和凶犯对话整整三个半小时,到下午4点左右,“吸血鬼”终于同意投降。警方从房顶上吊下一只黄色的桶让他缴械。他的凶器一共装了三桶:13把自制手枪,十几排子弹,7柄匕首,和一把南美大砍刀。
后来警方在“吸血鬼”——他的全名叫赫瑞伯托·埃迪·赛达——的房间里搜到两枚已装置完毕,和一枚正在安装的炸弹,与警方不久前在某停车场排除的三颗自制炸弹完全一样。房间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有关系列谋杀案、自制武器、密码和通俗天文学等方面的书籍。
“吸血鬼”——赫瑞伯托·埃迪·赛达对他枪击妹妹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当他手书的供词传真到纽约警署总部时,追踪“佐狄亚克二世”达六年之久的警官乔塞夫·赫伯特差点被那熟悉的字迹惊得跌坐地上。进一步的指纹鉴定证实了他的感觉。此时已是当晚8点半,乔塞夫·赫伯特马上将这一新发现电告正在提审赫瑞伯托的警官们。到第二天凌晨1点20分,经过6小时的审讯,赫瑞伯托·埃迪·赛达终于承认,他就是使3人毙命,6人受伤,曾扬言要让整个纽约城都匍匐在他脚下的“佐狄亚克二世”。“吸血鬼”在供词中说,所有这些枪杀案其实与那些天文学名词或天文学现象毫无关系,他不过是想藉此制造神秘感和增加恐怖气氛。
警方后来又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包括弹道学试验和DNA鉴定,后者取样于那些“佐狄亚克二世”的信件。赫瑞伯托·赛达曾用舌头舔过信封口和邮票。
1998年6月24日,时年30岁的赫瑞伯托·埃迪·赛达被陪审团裁决有罪。同年7月,“纽约佐狄亚克”被判刑83年。
自从纽约警方用粘贴信封和邮票的唾液鉴定出“佐狄亚克二世”的DNA后,旧金山警署也一直在作这方面的打算和努力。最新的聚合酶链反应法能将微量甚至痕量的DNA样品放大若干倍,其检测极限可以低到15个人类细胞。
经过了二三十年的岁月,佐狄亚克来信已有一多半在辗转送往各地各部门检查鉴别的过程中丢失。
2002年,旧金山警署DNA实验室正式决定开展这项工作。消息传出后,通过媒体的鼎力协助,又找回三封。
就在出租车司机保罗·理·斯汀被害,也是佐狄亚克最后一桩谋杀案33周年的那一天,2002年10月11日,科学家们终于获取了佐狄亚克的DNA图谱,虽然还不可能据此缉捕凶犯归案,至少可以帮助排除众多的嫌疑对象。
本文前面提到的三名主要嫌疑人都通过不同的渠道向警方提供了他们的DNA样品。已故阿瑟·里·亚伦的脑组织在验尸时就已被取样保存。那位旧金山湾区的富贾也表现得非常合作,说到底,这也是一次难得的为自己平反昭雪的机会。查尔斯·克利夫顿·柯林斯的儿子威廉捐献出自己的DNA样品和珍藏多年的父亲的信件。一个星期后结果出来了——全是负的!
但不管怎么说,警方毕竟又向着正确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如果佐狄亚克还活在人世——按推算应该是年逾花甲了——听到这消息恐怕多少也会有点不自在,因为不屈不挠的旧金山警方正离他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