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皇帝玩宫女舔龙根

文/咸鱼野鹤

一、

皇帝好像变了。

皇后觉得。

也说不清具体哪里变了……看人的眼神不太对?

还是初二那天的寅时,皇后准时睁眼,按规矩她要先自己洗漱好,然后再服侍皇帝更衣上朝。

结果一抬眸,就对上了皇帝幽深的目光。

这位在看自己,而且显然已经看了不短的时间。

奇怪,往常这时候他明明睡得格外沉,被叫醒之后还要抿着唇皱好一会儿眉,可谓形象地诠释了“伴君如伴虎”。

因为没有唤人,宫殿内只点了几盏昏暗的地灯,也就能将人看出个轮廓来——这有什么好看的?谁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呼吸却是相闻。

所幸两人都还算洁身自好,不会落入互闻对方口臭的尴尬境地。

皇后掀了掀眼皮,然后适当辗转一下,好叫上位者知道自己醒了,自觉收收那炯炯有神的龙睛。

可他竟然还在看她。

一动不动地,像是在发呆,又像是若有所思。

双瞳映着沉沉暗夜,装了许多东西似的。

怎么回事?视网膜抽筋不能动了?那早朝还上不上了?

不得已,皇后只好侧跪起身:“陛下,寅时了。”

皇帝方才醒过神来,长睫微闪,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卷着被子背过身去,伸手在眼角……揩了揩?

起床之后的生理性流泪?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偶尔醒来也会觉得双眼干涩……可这位不是已经醒了挺久吗?

——哦,那就是盯人盯累了。

皇后没多想,告了声罪就召来宫人,径自下榻洗漱了。

到寅时二刻她已是穿戴整齐,便步回床边撩开帐幔:“陛下?”

卯时的朝会,皇帝现在也该起了。

结果这一声轻喊好像还惊了圣驾,侧卧的那位闻言立时弹跳起来,又因为动作太大“哎”了一声,自己伸手扶住前额。

晃晕了?

皇后伸手,让九五之尊半搭着自己下了床。

殿内已经掌起大灯,一室明光驱散寒夜,是以在给皇帝净面时,有足够的光线让皇后看清我们陛下的两边眼皮均有微肿。

皇后覆面巾的手停了停。

怎么有点像是哭过的痕迹?皇后暗忖,莫不是自己睡姿不雅,半夜踢到了龙体上某个不可说的部位?

她将视线往下方移了移,如此,醒来时那两道幽深难测的目光也就有了解释。

那是仇恨的注视。

二、

皇帝其实做了个梦。

是人都会做梦,只是他这个梦格外逼真,若非最后惊醒过来,几乎要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

梦里皇帝遭遇了宫变。

他真的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算励精图治了,怎么还会有人逼宫谋逆。

当然他更想不通的是,在众叛亲离时,最后一个护在自己身边的,会是皇后。

皇帝一直谈不上多喜欢皇后,他十六岁即位大婚,如今也有七年了。七年间,两人的关系只能说不痛不痒,不咸不淡,当然他毕竟是个尽职的皇帝,每逢初一、十五,还是恪守祖制宿在皇后寝宫。

另一个问题是皇后七年来无所出,连怀孕的征兆都没有,本人也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这事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后位想必危矣。但皇帝觉得皇后素来将内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勉强可以将功抵过,因此驳了许多请旨废后的折子。毕竟无法怀孕不是她主观的过错,自己也并不缺那一两个子息。

总体而言,这是一对没什么感情,但相敬如宾的夫妻。

如果没有那个梦,他们或许会彼此相敬如宾到老到死,只在每个月初一、十五行两次房。

梦里皇后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色,但脸上沾了血,迤逦的裙摆也被割掉大半,露出一双纤细足踝。

沉默、干练、冷静、从容,不再像宫内慢吞吞的模样。

她牵着他的手越过刀山火海,避开陷阱追兵,她说:“陛下,留得青山在。”

他们居然真的逃出了围捕,梦里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醒来之后都无法平复,他在朦胧中听见自己胸腔内传来剧烈的心跳声,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悲恸,铺天盖地,绝望而窒息。

因为最终皇后死了,好像是早就受了伤,一直掩住咬牙忍着,在他们终于与援军会合时,安然地倒在了自己的怀中。秀丽的双目紧闭,再也没有睁开。

睁眼的人是皇帝,他长久地凝望着枕畔人安然熟睡的面容,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只有夢境带来的巨大悲伤无法排解,好在那人很快醒了过来,用熟悉的语调喊着自己“陛下”。

于是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淌起泪来:太好了。

她还在自己身边,一点事也没有,太好了。

三、

皇帝去上早朝了,皇后心里一松——掐指算算,接下来又有十来天可以睡懒觉了,真的太好了。

先帝遗诏中把自己所有宫妃都圈到了郊外的皇家庄园养老,因此宫里没有太后太妃这些,皇后就是地位最高的女性。

皇帝是勤勉的皇帝,皇后自然也是尽职的皇后。

她体贴地免去了下面嫔妃的早晚请安,只是每周把大家召进凤仪宫,一起交流各自百果园经营的心得,并拿出新收获的蔬果进行评分排名。

是的,皇后,带着妃子们,在宫里种菜。

然后再根据收成的好坏为她们安排承幸的日期。

皇帝还算节制,每月大约只有一半时间宿在后宫。除了自己的初一十五,宫内另有德、淑、惠、贤四位妃子固定各占去一天时间,于是留给其余二十多位昭仪美人的日子便只得八天,这八天中皇帝自行决定恩宠临幸的日子又占掉一半,最终剩下四天由皇后分配。

名额不可谓不珍贵。

而嫔妃们从皇后这里获取侍寝名额的唯一渠道,就是在每周的种菜成果交流分享大会上,获得一个公认的最高评分。

至于评分机制,则细化出了品质高低、产量大小、栽培简繁、推广难易等多重标准,只有各方面都足够优秀的植株,才能为培育它的嫔妃赢得一夜恩宠。

到年底时,皇后会要求大家将本年度的种植经验总结提炼,写成文书后再交由她批阅编纂,随后出版成为备受民间欢迎的《皇室经典种菜指南》。最终本年度研究成果最卓越显著,论文阐述最简明适用的一位妃子,则会受到皇后提名,晋升为每月固定有一日恩宠的正一品妃。

如此,深宫内的寂寞美人们不仅在种菜中打发了无聊光阴,赢得了龙恩浩荡,甚至还创造了社会效益,实现了自我价值,确实是件一举多得,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在这个完美的生态体系中,奖励始终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幸亏作为奖品的皇帝一直十分配合,任劳任怨地从事着另一种意义上的耕耘工作。

直到初二傍晚的酉时,他再次摆驾凤仪宫。

皇后心中暗道不妙:依照排班表,这位爷此时应该出现在惠妃的萱妍宫才对。

四、

皇帝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说来说去还是被那个梦搅的,早朝时他一会儿盯着梦中带人逼宫的威远候,一会儿想着自家皇后梦里那双明亮如星的双眸和它最终黯淡沉寂时的模样。

他没有办法忘掉那个梦,甚至连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一并镌刻于心的,还有在想起皇后时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他今年二十三岁,已经是一个御宇七年的皇帝,却再次萌发了十三岁时体会过的幼稚情感。

这不是件好事。因为这种感情让人变得冲动、焦虑,有时还会失去理智。他依稀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总想着要和母后身边一个大自己五岁的宫女私奔。

对,私奔,抛弃太子之位,携手亡命天涯。

几度午夜梦回,少年终于将浪漫的想象付诸实践,他挥笔写就一道辞位奏疏,甚至还分门别类地打包好了用于远行的物件。当然等到天际泛白时,奏疏就自觉化为了一小撮灰烬,包裹则被丢进橱柜最深处。

如今事隔十年,私奔的念头自然不会再起,却无法避免地想要和对方朝夕相处,想要望着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听她轻声叫自己“陛下”。

于是在处理完日常事务之后,皇帝陛下挣扎再三,终于还是来到了凤仪宫。

皇后带人出来迎他,锦衣华服,尊贵雍容,只是神色淡淡,显得有些波澜不惊。

他俯身去牵她的手,那双杏眼有些受惊似的一眨,很快又恢复平静。

两人一起用晚膳,皇帝注意到她吃得极少。

还是太拘谨了啊,皇帝想了想,命人将自己身前的一道如意卷送过去:“尝尝,可还合胃口?”

“谢陛下。”女子低头行礼,明亮宫灯映照下,额前流苏和耳畔珠珰在脸侧摇曳出动人的阴影。

他忍不住伸手去触,像是想要捉住什么。或许是一只蝴蝶,或许是一个梦。

当然皇帝最终握在手中的,只有自家皇后的一把青丝,柔软、滑顺,像绸缎一样冰凉。

那时房事已毕,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而是将面露倦怠的女子温存地揽入怀中,一遍遍抚过那乌墨长发。

原本还想多讲几句哄人的妙语,结果启唇数次都无疾而终,只能并着指从头到尾再给皇后梳一轮头发。同时小心翼翼感受着对方小口呼在自己胸膛上的热气,那触感明明十分飘忽,却在顷刻间以可怕的速度向四肢百骸流窜,连指尖都微微酥麻。

皇帝很满意,便这样如八爪鱼一般搂住爱人沉沉睡去。

次日晨起,皇后眼下顶着一圈青黑为他更衣,同时若无其事地道:“陛下今日若是下朝得早,不妨去柳昭仪宫里看看,小公主近两日长了点牙出来,可爱得紧。”

皇帝原本一肚子郎情妾意,没承想被这番话搅得七零八落,立时醒悟到帝后并非俗世夫妻,中间不仅隔着深幽宫廷,巍峨王城,甚至还有九州四海和天下苍生,嗯,再加上皇后亲手建立的那套皇家菜园制度。

听说自己的恩宠就是她颁给优胜者的奖赏?很好。

一国之君的起床气此刻终于姗姗来迟,他皱起眉冷哼一声,便带人拂袖而去。

很快,承乾殿里传出圣谕:后宫不得种菜。

五、

皇后自然十分头痛。

她此刻正被后宫内所有的美人一起团团围住,却着实无法消受这温柔乡。

嫔妃们哭得一个赛一个惨,倒并非害怕失宠,单纯是心痛自己园子里长势喜人的鲜韭黄、绿扁豆、小菠菜和胡萝卜。

“我那西域紫瓜都出苗儿了,哪有说不种就不种的道理,呜呜呜……”这是温婉可人的淑妃。

“娘娘赏我几十粒辣椒种子,前两天好容易打了花苞,现在拔了那不是要我的命吗?”这是楚楚可怜的谢美人。

“臣妾正在尝试将黄瓜与番茄进行授粉杂交,还请娘娘向圣上求个恩准。”这是才貌双全的苏嫔。

好容易将一群宫妃应付完,皇后觉得自己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等到晚饭时分,皇帝再次御驾亲临,拉着张俊脸,两片薄唇抿得不动声色,皇后只得喜笑颜开地将人迎进来。她小心伺候着这位爷用完膳,又殷勤地绕到对方身后捶肩捏背,才敢期期艾艾地开口:“陛下,宫里的菜园子,能否先留着种完这季……”

皇帝正在她怀中拣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目靠着,闻言微一抬眸,从皇后的角度却只能看见长睫如羽:“你要留也不是不行。”

皇后安静地等着下半句。

“只是以后莫再干涉朕进哪个宫了。”

燭影摇红,皇后敛眉,淡淡地应了声。

像是悬于头顶许久的铡刀终于轧下,自己这个不务正业的后宫之主大约也做到了尽头。

却不料接连几天,皇帝依然夜夜宿在凤仪宫。有时也并不行房,只是亲亲热热地将人抱在怀里,整张脸埋进她披散的发丝中,便极为安分地闭上了眼睛。

皇后对此不胜其扰,因为这意味着她必须每天洗头——帝王之爱,难承其重。

一日九五之尊忽然兴致高昂,晚膳时拉着她对饮了几杯酒。

而后两人便踉踉跄跄地滚到了榻上,皇后倒是没醉,只是她乐得趁醉装疯,少受几分礼法拘束。

皇帝却好像真的喝多了,居然一把将皇后压在身下,然后凑上去舔她的手掌心,怎么看怎么像淑妃宫里养的那只……小松狮。舔完手心还不够,又跑来咬她的耳朵,鼻尖摩擦在脸侧,呼吸中带一点酒的香气。

然而皇后只想把这烦人的狗崽子踢下床。

我能踢一国之君吗?皇后扪心自问。

我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很快,皇帝的惨叫声响彻凤仪宫。

他好像又撅到了龙根。

“你、你这是弑君!”皇帝弓着腰爬回榻上,眼角甚至凝了半颗泪。

皇后也没料到自己每次都如此稳准狠,过去扒他的衣服:“伤得可重吗?让臣妾看看。”

皇帝闻言扭过身,将自己团成虾米:“不让。”

一想也是,毕竟事关君王颜面:“那召个太医来?”

“不召。”醉酒的青年闷声拒绝,十分气恼的样子。

皇后忍俊不禁,探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乖,那臣妾给你吹吹?”

话音刚落,两人都陷入沉默。

或许我也醉了,皇后想。

皇帝其实清醒得很。

他只是计划借着酒意剖白——虽然目前看来好像出了一些意外状况。九五之尊擦干眼泪,转身面向自己的皇后,郑重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

皇后静静听完他讲述自己的梦境。

“最后你倒在我怀里,一片冰凉。”

說着这话的皇帝却老神在在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了对方的右腿上,女子温软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他额角。

“原来如此。”皇后若有所悟地叹了一声。

皇帝趁机半坐起身与她对视:“若真有那一天,朕被人逼宫谋反,你会像梦中那样陪伴在我身侧吗?”

女子忽然漾起笑意,像一朵花绽放出它最舒展的姿态。

“会的,陛下。”

于是他也笑着吻她。

此后数月,帝后的夜生活都十分和谐。然而这样的和谐却引起了朝堂的不和谐,因为皇帝再也没有临幸过其他宫妃了。此事之于寻常百姓,或可传为一段佳话;对一位君王而言,却足以成为致命的破绽。

果然,很快便有人以清君侧为名开始逼宫。

只是这次皇帝早有所料,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叛军刚打到太和殿就被暗中潜伏的羽林卫强行镇压。

平叛后,九五之尊负手立在淌着鲜血的阶前,神色深沉难辨。

是夜,皇帝再次来到了凤仪宫。

这次谋反没有闹出太大动静,但杀伐声也隐约传到了后宫。皇后应该已经知晓了白天发生的事,正擎着一盏灯,独自立在秋风渐起的宫门前等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昏暗灯光下,有那么一瞬间,皇帝觉得女子的神态像极了梦中所见。冷淡、疏远、从容,是很快要离自己而去的模样。

不由自主地,他疾走两步,伸出手圈住了皇后的左腕。

而对方只是恍然抬眸,冲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皇帝眨眨眼,随即将皇后的手凑到唇边轻轻触了一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里温柔极了,好像他们已经像这样夫妻同心,相知相守了许多年。

皇后没有说谎。

如果真的发生宫变,她就算奋不顾身,也会带着皇帝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她也知道皇帝没有说谎。

他可能真的做了那样一个梦,真的因为那个梦而对自己有所改观,甚至产生了更深一层的感情。

但这样的感情并不足以使一名帝王放弃对利弊的权衡,冒着政局不稳的风险独宠一人,冠绝六宫。除非……对方的目的就是引起叛乱,然后借机釜底抽薪。

皇帝做到了,他先发制人地除掉了梦中的隐患,他是一名优秀的统治者。

但绝不是一个理想的人生伴侣。

只是婚都成了,再纠结这些也没意义,毕竟古往今来没有哪个皇后主动向皇帝提出离婚,并且还成功了的先例。

是的,她可以把皇帝踹下龙床,却不能把对方踹出皇宫。

何况这后宫里,除了皇帝,自己还有那么多颜色鲜艳的嫔妃,还有满院子的花草果蔬要看顾。皇后苦中作乐,说服自己接受眼下的一切。好在皇帝虽然心思深沉,至少不是个坏脾气的暴君,日常相处除了麻烦一些,也并没有太多需要挑剔的毛病。

只是皇后没料到,皇帝的坏脾气会爆发得如此突然。

那日两人刚用完膳,因为席间皇帝很是给她夹了几次菜,导致皇后有些积食,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任由一国之君为自己轻轻抚着腹部做按摩。

平叛后,皇帝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夜留宿凤仪宫内,以免招来更多非议。但两人终究亲密了些,皇后趁机偷懒,自作主张免去了许多礼节,他也并不计较,反而大方地一笑带过。

只是那日皇帝抚摸着她的小腹,突然有感而发,叹了一句:“你我夫妻已有七年,为何这里却从来没有音讯,莫非……是朕还不够努力?”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调笑的意味,若不曾留意到皇后突然心虚的眼神,二人本该早已顺水推舟地滚上了龙床。

皇帝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晦暗。

电光石火间,对方显然推断出了一切,皇后心知肚明,她乖觉地走下榻,跪伏在地,不争也不辩。

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没想到皇帝竟然让一个没有诞下子嗣的六宫之主安稳地过了七年,已经堪称是当世奇闻了。

这七年间她好吃好睡,所以最后一刻来临时也接受得心平气和。

反而是皇帝,不知什么原因,垂落在侧的右手竟然微微开始发抖。

皇帝思绪有片刻的纷乱。

当然清醒得也极快,七年间朝臣们以“无所出”为由奏请废后的折子一道一道从眼前掠过,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自己这位皇后,一直以来都在瞒着所有人刻意避孕。

至于能够瞒过所有人乃至令御医都无法察觉的避孕手法,毫无疑问是出自她大张旗鼓种下的那满园子奇花异草。用看似荒唐的行事掩盖隐藏在背后的真实动机,不愧是他所欣赏的,能将后宫管理得滴水不漏的好皇后。

只是,为什么?

努力忽略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击了一拳的钝痛,皇帝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

从来都是母凭子贵,可为什么他的皇后,宁愿冒着欺君,冒着被废黜的风险,也不愿意生下自己和她的孩子?

同时另一个困惑也悄然升起: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事,自己以前能够坦然以对,如今卻既惊且痛,百味杂陈?

是真的动心了吗?为这个连子嗣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下的七年发妻?在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心交给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她笑着说“会的,陛下”的时候吗?

那时的皇帝是如此笃信,皇后与自己结发同心,百年携手。无论未来是何种模样,至少这个人,会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

于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他一颗真心践踏至千疮百孔。

原来这场夫妻和乐,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是阴谋,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梦。皇帝孤注一掷,千方百计不想让梦境重演,皇后却好整以暇,隔岸观火地与他逢场作戏。

可笑吗?可笑。向一个梦境乞求爱情,那么这个故事就注定是以喜剧开场,以悲剧收尾。

皇后依然在阶下跪着,神色冷静而又从容,毫无大难临头的狼狈,和梦里一模一样。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皇后。

皇帝在某个刹那读懂了对方:这个人,或许真的会面不改色地陪着自己出生入死。

却宁死也不愿意为他孕育子息。

九五之尊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因为他怕一开口,就会想要置对方于死地。这是上位者的通病——掌握着绝对权力的人,很难不滥用权力。

翌日,承乾殿再次通传圣谕:后宫不得种菜。

这道旨意的下达和执行都格外雷厉风行,一夕之间,后宫内大大小小的园子都被禁卫军拔了个干净彻底,可谓是寸草不生。嫔妃们号成一团跑到凤仪宫请旨,却被告知皇后娘娘正被陛下禁足思过,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

七年来一直波澜不兴的后宫突然风云诡谲,隐隐有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皇后被关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宫里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她反倒好吃好喝,早睡早起,一番规律作息后,整个人堪称容光焕发。

至于皇帝所说的思过,那自然是没有的。

从选择避孕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并非厌世,自己也没有看破红尘,只是在另一些事情面前,死亡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皇帝再次踏入凤仪宫时,给阴沉的大殿带来了久违的阳光。光影中跃动着无数细小浮尘,将彼此对立的两个人分隔开来。

“陛下。”皇后俯身行礼,一如既往的谦卑,一如既往的恭谨。

他没有让她起身,反而自己快步走过去,蹲在对方面前,直到与她平视。皇帝看着她,眉眼间似乎闪过一抹厉色,又很快消弭。

老实说,皇后有些猜不透九五之尊目前的想法了。

上位者摆了摆手,将左右挥退,大殿中于是只剩下帝后二人。

“前两日,我又做了一个梦。”皇帝沉沉开口,“这个梦似乎是上一个梦的延续,原来那时……你没有死。”

皇后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抬眸,接着问道:“然后呢?”

“你本想要借助假死脱离皇宫,最终却为我留了下来。”天子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像是不确定那究竟是梦,还是另一种真实,“然后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啊……”她沉默片刻,随即抿唇,露出一个几近苦涩的笑。

“那孩子被你教得格外好,我十分宠爱他,将他立为太子。”说完这句,皇帝的眼神暗了下来,“但是宫里的孩子,实在太多了……”

“而他们个个,都想继承你手里的皇权,对吗?”女子淡淡地补充道,“所以你不得不杀了很多孩子,其中一个,是我们的太子。”

“果然,你做了和我同样的梦!”男人骤然伸手,用极大的力道捏住她肩膀。

皇后却微笑起来:“呵,梦吗?陛下?”

“是啊,或许对你来说,那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梦而已。”她双眸不复以往清亮,隐隐带着痛意,“但对臣妾而言,如今这一切,才更像是梦呢。”

闻言,皇帝神色间带上了难得的慌乱:“你、你在说什么?!”

莫非……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

“放我出宫吧,陛下!”她突然抓住他的一只手,目光中同时夹杂着恳求和疯狂,“就当皇后真的死了,让我回到你的梦里,也好过如今这般,飘幻虚浮,无所着落……”

“不,容朕、容朕想想。”

九五之尊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道一般,有些疲惫地松开她,而后竟然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抵着紧皱的眉头,再不复往日君威。

皇后也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用无比平静的语调开口道:“陛下,您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一个皇后,或是一个皇子对你来说大约不算什么,但对臣妾而言,那就是全部。倘若……倘若你我之间,真有一人身处梦境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贵为天子……”他重复着她的话,“呵,是啊,朕贵为天子。”

所以无法开口说出自己的祈求。

——如何四季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皇后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离婚成功了。

我能和一国之君离婚吗?皇后扪心自问。

我能。前皇后站在宫墙外。

今天开始,不再有重重深宫,不再有明争暗斗,天地宽广,而她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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