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妖怪大全是中国妖怪文化集大成之作,收录了305种含136种妖魔鬼怪,125种奇情禽异兽,27位神仙异人,17种仙草奇虫。217个神话故事,417幅经典绘画,呈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妖怪世界。
说妖解怪
提起妖怪,人们脑海中首先想到的,都是各种各样形状奇怪、样貌可怕,会使用法术,时常害人的精怪。这么理解固然不错,但未免略显狭隘。实际上,一切反常、怪异的现象与事物,都可以被称作“妖怪”。例如《汉书·龚遂传》中就说:“久之,宫中数有妖怪,王以问遂,遂以为有大忧,宫室将空。”宫中自然不可能屡次出现青面獠牙的精怪,这里的“妖怪”指的只能是一些怪异难解的现象。而“妖”与“怪”这两个字,细说起来又有所区别。妖,《说文解字》中说:“地反物为。”(“妖”字在《说文解字》中写作“襆”)这句话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所谓“反物”,也就是指违反事物的本性,简言之就是反常。那么“怪”字又如何解释呢?《说文解字》给出的解释很简洁:“异也。”而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诡异为怪。”王充的《论衡·自纪》中则说:“诡于众而突出曰怪。”到了慧琳的《一切经音义》中总结为:“凡奇异非常皆日怪。”可见“怪”的关键在于一个“异”字。妖者反常,怪者奇异,“妖怪”这个词实际上已经囊括了绝然而“妖”字多多少少还是带有一些不吉的意味,加之反常也可以视作是奇异的一种,因此古人在撰写这一类著作时,使用“怪”或与“怪”
等同的“异”,要远远多过“妖”字。例如汉末的《异闻记》,魏晋时期王浮的《神异记》,南北朝时祖冲之的《述异记》,萧绎的《金楼子·志怪篇》.不知作者的《八朝穷怪录》,唐代牛僧而的《玄怪录》,郑还古的《博异记》.宋代张师正的《括异志》,明代闵文振的《涉异志》,以及清代蒲松龄不朽的《聊斋志异》。因此之故,明代胡应麟在为小说分类时,便
将这一类著作统称为“志怪”,并一直沿用至今。
志怪的历史几乎与中国文学史一样长。且不说《山海经》《穆天子传》等书中丰富的神话故事,就连儒家经典之一的《左传》中,也有不少类似于后世志怪故事的内容。最典型的就是《左传·宣公十七年》中记载的,晋国魏武子的儿子魏颗没有按照父亲的遗命,把他所喜爱的妾殉葬,而是让她改嫁。
后来,魏颗与秦国作战时,有一位老人用草绳将敌人绊倒,助其得胜。魏颗不知道这位老者是何人。到了晚上,老人托梦给魏颗,说自己就是那位妾的父亲,特来报恩云云。这已经与后世志怪小说中经常讲的因果报应故事相差
无几了。然而这样的记述虽然有了志怪的雏形,但并不等于就是志怪。志怪的真正独立,要到汉代。这一时期的志怪,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受《山海经》影响的地理博物类志怪,典型的代表是托名东方朔的《神异
经》。第二种是受《穆天子传》影响的传记类志怪,比较典型的代表有刘向的《列仙传》《徐偃王志异》等。这时的志怪已经逐渐脱离原始的神话,而逐渐向小说的方向靠拢了。这一点从《神异经》与《山海经》的对比中便可以明显看出。《神异经》虽然在结构、内容、笔法等方面,都有意模仿《山海经》,但是全书有意淡化了地理背景,而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异闻、异事的叙述上面,在故事情节上也比《山海经》更为丰富、细致。
而汉代志怪中最值得注意的新发展,是杂记类志怪的出现。
这种志怪不同于前面两种志怪,或是专记山川方物、
殊方异闻,或是专记历史异事、古今奇人,而是不
分轩轾地杂记古今中外一切奇闻怪事。汉末
陈寔所著《异闻记》的出现,标志着这一类志怪的正式诞生。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志怪创作的繁荣时期。这一时期,政治与社会环境发生了剧烈变动。倘若从东汉中平六年(189年)董卓率兵进入洛阳算起,到开皇九年(589年)隋文帝统一全国为止,整整四百年间,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分裂动乱之中。士大夫成为政权频繁更迭中的牺
牲品,老百姓则在连年的战乱与对峙中饱受蹂躏。
自上到下,所有人都生活在危机四伏之中,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一时之间,谈玄说鬼之风大盛。与此同时,旧时有的方术巫鬼,掺杂了儒家经学的谶纬符瑞,新兴的道教与佛教等思想弥漫于全社会,加上中外贸易与交往的繁荣,大量异域思想与奇物传入中国,为志怪创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同时,越来越多的文人士大夫参与到了志怪创作的队伍中来。张华、郭璞、葛洪、干宝、陶渊明、刘义庆、祖冲之、吴均、颜之推等,一大批在中国文学史与文化史上声名赫赫的人物都曾参与其中,也使得这一时期志怪的文学价值大为提升。而且由于志怪内容的限制,使得作者通常采用史传笔
法,以散文形式写成。篇幅简短、布局紧凑、结构简单、叙述直接、语言凝练,在当时盛行的骈俪文风中,以一种独有的古朴质直的面貌出现,形成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在文学价值提升的同时,这一时期的志怪在内容上也有了极大的推进,单纯的地理博物类志怪和传记类志怪已经很少见,而杂记类志怪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加之自东晋后期起,南朝形成了追求渊博、崇拜知识的风气,聚书藏书成为社会风尚,博学多识成为人们,特别是士大夫阶层的
追求,在这样的大环境影响之下,使得这一时期的志怪,在内容上空前的丰富。王国良先生在《六朝志怪小说考论》中曾将这一时期志怪代表性的内容总结为十三类,即神话传说、阴阳数术、民间信仰、精怪变化、鬼神灵异、殊方异物、服食修炼、仙境传说、异类婚姻、宗教灵验、冥界游行、因果报应、佛道争胜。可见其所及范围之广阔,事物之庞杂,几乎到了无所不包、
进入唐代之后,志怪创作的风气依旧不减,而且除了原有的志怪形式继续发展以外,又出 了“传奇”这一新的小说类型。虽然当传奇发展到肃宗、代宗时,内容已经不再局限于神鬼怪,但当它诞生之初,却不得不说是由志怪演变发展而来。例如唐代早期的传奇《古镜记》中,将十个互不相关的妖怪故事,用一面古镜作为主线串联起来。这种情况在传奇产生之初还是颇为常见的,例如《梁四公记》中,以朝见梁武帝为主线,将四个异人的故事串联起来;《怀渡》中,以怀渡和尚为主线,将八个独立的志怪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传奇是作者有意识地创作,情节曲折、语言华小故事串联起来。从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由志怪向传奇过渡的痕迹。传奇优美、想象丰富,人物性格与形象往往塑造得比较鲜明。这些都与传统的志怪
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然而,传奇并未能取代志怪,在整个唐代,志怪与传奇都是并行不悖,各自发展的。而从唐代开始,无论是志怪还是传奇,作品的宗教意味都越来越淡。不但宣扬教义的作品日渐稀少,而且参与创作的宗
教人士,相较南北朝时期也大幅减少,优秀作品更是几乎没有。只有唐末五代的传真天师杜光庭曾经闪耀一时。然而他的代表作《虬髯客传》,却与道教教义或是道教神仙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宗教意味的淡化,在进入宋代以后更为明显。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无论是道教的神仙天尊,还是佛教的罗汉菩萨,在宋代的志怪与传奇中都极少以主要人物的身份出现。与此同时,妖怪与鬼魅成了这一时期志怪与传奇创作的重点。不但数量日益庞大,同时在内容上也跳出了单纯的因果报应、精怪变化、搜奇记异的范畴,而是借由妖怪与鬼魅来描写和揭示社会
与人生的方方面面,提升了志怪的意义与价值,对后世志怪的创作影响甚为深远。同样是在宋代,话本与南戏的产生,使得志怪文学得以有了新的发展方向。到了明代,最终形成了中国志怪文学的三大支柱:志怪笔记、神怪戏曲、神魔小说,三足鼎立的局面。
进入20世纪,特别是“五四运动”以后,随着科学主义的盛行,志怪文学一度被扣上“宣扬迷信”的帽子而被批判。但这时的批判还主要集中
在知识精英当中,普通民众中阅读志怪文学、观看神怪戏曲的依旧大有人在。然而进入50年代以后,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整个志怪文化一度几近消失。除了个别书籍如《搜神记》《博物志》《太平广记》《夷坚志》《西游
记》等,作为古典文学名著得以出版发行,其余大量的志怪文学在书店里却失去了踪影,曾经种类繁多的神怪戏曲也几乎从舞台上完全消失。
无独有偶,日本的“妖怪文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说来有趣,日本原先并没有“妖怪”这个词,在19世纪末之前,日本人主要是用“+)”(汉字可译作“化物”)这个和语词汇来称呼妖怪的。
到了19世纪90年代,哲学家井上圆了出于破除迷信、普及科学的目的,创立了“妖怪学”,并正式使用了“妖怪”一词。换言之,日本妖怪学的诞生是为了否定妖怪。随着教育的普及与科学的发展,很快大多数日本国民都已经认识到了妖怪的无稽。按照创立之初的目的来说,妖怪学的使命已经完成,妖怪学的研究也确实一度陷入沉寂。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妖怪学的意义绝不仅仅是破除迷信而已,“妖怪”实际上是一种十分值得研究与重视的民俗现象。以柳田国男为代表的民俗学研究方向,以及以芥川龙之介为代表的运用妖怪素材进行新文学创作,为日本妖怪学带来了“二战”前的“中兴”。“二战”开始后,妖怪学在日本再度陷入沉寂。然而,当60年代日本经济高速发展之后,各种娱乐文化也随之复苏或传入。妖怪元素作为一种奇特的素材,也随着娱乐文化一起重新进入到大众的视野中,并且形成了多元化的发展,既有学者们的严肃研究,又有各种以之为素材的二次创作,范围涵盖了文学、影视、动漫、美术等诸多方面,可以说是蔚为大观。
反观我国,在改革开放之后,一大批古代与近代的志怪文学得以整理出版,许多神怪内容的戏曲、曲艺也得以重新编排演出。同时,新的志怪文学和神怪内容的影视作品,以及严肃的学术研究成果,也源源不断地出现。但是,新创作的文学与影视作品,往往有着两个共同的问题:第一是经典素材重复率高,人物、情节、神怪等内容往往局限于《山海经》《西游
记》《封神演义》等少数几部作品中。第二是原创内容质量偏低,在经典素材之外的原创内容,往往是设计过于现代,或是模仿痕迹太重。造成这种问题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创作者对于我国的志怪文化了解不足。不过这其中也有可以谅解之处。历代志怪文学留存到今的,至少有上千卷之多,加之鱼龙混杂,质量良莠不齐,骤然面对,往往不知该如何选择。文字虽不能说是古奥,但对于缺少文言阅读训练的现代人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有鉴于此,我们编纂了这部《中国妖怪大全》,希望能够为想要了解中国志怪文化的读者,提供一部明快好读的“中国志怪精华本”,也为有志于相关题材创作的创作者们,提供一部丰富可靠的“中国志怪大百科”。书名中用了“妖怪”,只
因“志怪”在做名词时,已经限定为一种文学体裁,而这本书又是以各种妖精神怪为序编排的,故而改“志”为“妖”。至于为什么不叫“中国神怪大全”的原因,其一,是因为书中“神仙”的部分分量很少,只有全书的十分之一不到;其二,是因为本书所选基本是以古代志怪和神话为范围,对于道教、民间信仰、国家祀典中的神灵几乎没有涉及,叫“中国神怪大全”反而名不副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