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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给大家开了个脑洞,畅想一下如何拆了江北区,重新划分行政区。包括慈城回归慈溪,前江归海曙,其余大部归镇海。
不出所料,这个脑洞在微信和头条都引起了热议。
网友们纷纷在脑洞的道路上再接再厉。有人说不如龙山也回归镇海,龙山人本来也没当自己是慈溪人;有余姚人建议,把浒山、周巷、庵东也回归余姚。还有的人则说,好人做到底,索性把庄桥、洪塘也回归慈溪。
这说明,越临近春节,越有人和我一样闲。
同时,这番议论还牵扯出了近70年前那场翻天覆地的北宁波疆域变动。
1954年,为整合北宁波发达的棉田资源,建成战略级的棉花基地,余慈地区的版图发生了一轮空前剧烈的“扭曲”。其幅度是如此之大,以致连慈溪的老县城慈城也被剥离出境。
此外,慈溪的河姆渡、丈亭、三七、陆埠等乡镇划给了余姚;洪塘、庄市、庄桥划给了江北;骆驼的一部分划入镇海。
而余姚的周巷、庵东、浒山、横河等乡镇,镇海的范市、龙山则“补偿”给了慈溪。
相比余姚、镇海,慈溪的版图变动是最剧烈的。
如今仍留在慈溪的当年故土,只有观海卫、掌起等寥寥几处。即使是慈溪当下的人文地标——上林湖,都是由余姚划出去的。
既然变动如此巨大,慈溪还是原来的那个慈溪吗?
类似的问题,2000年前的普鲁塔克也曾追问过。他说:如果忒修斯(听注:斩首美杜莎的古希腊英雄)船上的所有木头逐渐被新的木头全部替换,没有一根木头是原来的,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这就是著名的“忒修斯之船”追问。而慈溪的自我认知,就是这艘“忒修斯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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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具参考价值的答案当然来自于慈溪人自己。
3年前,一位慈溪人在慈溪论坛发帖,将大塘河视为慈溪的母亲河。
这个答案得到不少慈溪人的认同。但反对声也同步而起。
浒山,毫无疑问是当下慈溪的宇宙中心,房价直冲3万,界面堪比地级市。但周边乡镇认不认这个中心,又另当别论了。毕竟,浒山也是从余姚划过来的。
不过下面另有两个回答可谓直指问题的根本。
励精图治、开天辟地。
在历史之河的蜿蜒曲折中,在那个以“愚公移山”为精神图腾的年代,身份飘零的慈溪人靠着无比的顽强和坚韧重建家园,在一片看似一无所有的滩涂,从无到有,化水为金,创造出震撼全国的县域经济奇迹。
我甚至认为,20世纪只有一处人类奇迹可与之媲美,那就是犹太人建起的以色列国。你在哪里自强不息,哪里就是你的应许之地。
所以,版图如何变动已显得不再重要,围涂文化所象征的精神,才是慈溪永恒的“忒修斯之船”。
只是过于长久的自力更生,已经重新编码了慈溪人的集体意识,以致与宁波始终保持了一定的心理距离。在余姚象山被热议的撤市变区话题,在慈溪一度遇冷。慈溪的城区发展,也是一味往北,对曾经被媒体大肆鼓吹的余慈周巷新城概念,漠不关心。
一份市规划设计院出具的调查报告显示,在日常通勤上,慈溪除了与镇海有较密切接触,和其他宁波城区,尤其是老三区鲜有往来。
到周末,只见大量慈溪牌照浩浩荡荡北上沈海,或西去余杭。至少在阪急开业前,罕见慈溪人来宁波购物。而直达高速和城际铁路建设的一再推迟,更让慈溪人怀疑自己的宁波身份。
纵观整个慈溪,这种集体意识的漂浮不定,在龙山人身上表现得最为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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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位于慈溪最东部,原属镇海,当地口音也是纯粹的宁波市区方言。无论在空间上,还是心理上,都与慈溪保持着一定距离。
而龙山人的身份变动甚至比慈溪更为跌宕起伏。
先是1969年,龙山和观城合并成龙观地区,宁波一时有了两个龙观。仅两年后,两地又分离,回归原来的状态。
1992年,龙山被一划为三,范市、三北各成一镇,龙山镇仅存于龙山所之下。
直至16年后的2008年,龙山三镇才重归一处。
尽管如此动荡,且紧挨着华东最大的化工区,但都不能阻止龙山乡镇经济的强势崛起。凭借在家电、模具制造、化纤、五金、印刷等产业领域的多点开花,龙山镇生长出实力雄厚的工业经济体系。
至本世纪初,就已拥有规上企业上百家,职工数万人,常住人口十来万,与观海卫、周巷,并称慈溪经济三巨头。
如果沿着慈龙东路经过龙山,沿路的那排长达1.5公里的别墅带,会让你对龙山的富庶有非常感性的认知。龙山的商会也是诸多宁波地方商会中,实力最强大的之一。
身为虞洽卿的同乡,在致富这件事上,你可以永远相信龙山人。
发达的经济也成就了市镇的繁华。
传统的龙山“宇宙中心”位于农贸市场(江南市镇多是如此),并以凤鸣路为主轴,向南北拓展。
而今天的龙山“宇宙中心”则向北转移到了伏龙路与凤鸣路交界处。并向南一直延伸至龙吟路。南北长度接近1.5公里。
业态和品牌包括影城、肯德基、精品酒店、网咖、老婆大人、各类网红奶茶。唯一让我意外的是,风靡五六线小城的鸿星尔克居然缺席了这一宇宙中心,另一个乡镇必备品牌蜜雪冰城倒没让人失望。
和慈溪一样,龙山人对自己的身份归属也存在一定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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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溪论坛上有一个著名的话题,就是龙山是不是该回归镇海。堪称慈溪各BBS最引战话题之一。
甚至有人还必恭必正地列了五大理由,说明回归镇海的理由,其中包括口音、风俗、往来方便、分解就学压力、边缘化等等。
还有就是与浒山过于疏远,办事不便。
但凡游子,或许都有类似的困惑吧。只是这些争论除了暂时排遣身份焦虑,在现实中并无多大意义。
而作为一方经济重镇,慈溪当然不会漠视龙山的价值。因此,在2008年,龙山终于迎来了高光时刻。
当年,不仅范市、三北龙山,慈溪还附送给龙山一个超级礼包——慈东工业区(后改名为慈溪滨海经济开发区)。
慈东工业区也被视为又一个杭州湾新区。
该开发区规划面积达168平方公里,版图内不仅包括龙山,还包括观海卫、掌起等城镇的一部分。目标定位是“千亿级海洋经济大平台、省内一流生态工业示范园区以及产城融合发展现代化滨海新城”。
2020年,开发区的地区生产总值、规上工业产值均为慈溪之冠。其中规上工业产值更是占到慈溪的五分之一。
截至2020年,区域内规上企业已多达300多家,亿元以上企业约百家,上市公司3家,国家级小巨人企业1家、省隐形冠军示范企业1家,市“单项冠军”示范企业3家。
慈溪的这一超级礼包当然不是白白赠予。就如两个共同体要重建秦晋之好,需要寻找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中间人,龙山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中间人。
因此2014年,园区与龙山镇正式合署办公,其核心使命,就是建成慈溪对接宁波市区的桥头堡。
说得更现实一点,因宁波市区土地资源有限,贴着镇海,交通也算便利的龙山,自然可以成为宁波产业溢出的首选地之一。
基于这一超级园区,龙山如虎添翼,而那座落寞已久的龙山新城似乎也迎来了一线曙光。
该新城启动于2012年,规划于伏龙山北侧,开发区西侧。其战略意义很明显,一是积极拉拢范市、三北,二是借力于开发区的强悍经济实力。
此前整整十年,由于慈溪与宁波市区互动较少,以及交通优势不明显,配套欠缺,新城发展步履缓慢,人气始终难以聚集。对此,龙湖应该会有刻骨的印象。即使大家都姓龙,也未必能一拍即合。
近几年来,随着开发区急速壮大(宁波市区工业用地存量锐减),国家对实业的高度重视,以及公交枢纽、学校和医院的迁移,新城概念再度被提起。
更近的概念则是杭绍甬高速的开建,以及慈溪城际概念的落地。根据规划,慈溪城际将从镇海骆驼向北,经龙山,往慈溪而去。
如此,轨道和高速并进,交通问题的破解,将为龙山发展的破题打下重要根基。龙山作为慈溪对接宁波的桥头堡,以及宁波产业溢出的重要基地,其门户区地位将得到空前巩固。
而更重要的是,在宁波市区的持续发力下,慈溪与宁波的陌生感也正逐步消解,关于慈溪设区的民间讨论,少了些嘲讽,多了些畅想。何况两地还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对接大上海。
在这一远大梦想之下,两地有更多理由消除隔阂,携手共进,以加速实现与上海的直接通勤。这一背景,也正是龙山发展的底层逻辑。
而北宁波的身份焦虑,或许也将因这一共同梦想,烟消云散。